《彼爱成空》train

7、7.久别离

　　夜晚的时候，邵为江带我去百乐门听人唱歌。台上的女子浓妆艳抹，然而空洞的神情让人动容，仿佛能够让人看到她身后那抹孤寂。
　　邵为江就这样望着舞台，眼神却放空，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里。周遭这般热闹，我脑子里却始终闪现顾景渊桌子上那一份份电报。这样的欢声笑语，表面上的浮华，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其实，能一直这样沉溺，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邵为江突然说了这一句话。许是看见了我四处张望吧。
　　然而战火总有一天会烧到上海，我和邵为江都知道，谁都不会舍得放弃这样一块肥肉。
　　北方三省已经近乎沦陷，下一个战火燃起的地方，只怕就该是上海了。
　　而上海与南京如此接近，如果丢了上海，只怕京都也保不住了。
　　如果新军失守，那么远在山东的义军，怕要对这里虎视眈眈了。而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顾景渊不会放弃这里。
　　那晚回去之后，我就长久的见不到邵为江了。
　　战火已经开始往上海烧了。据说新军做了两全准备，势要保住上海。
　　然而坚持了不到月余，这边的局势却微妙起来。新军已见颓势，坚守异常困难。
　　顾景渊的桌子上也陆续到了三份文件，分别来自：新军，义军，还有强势攻打上海城的侵略军。
　　求援，合作，合作。
　　如果顾景渊助新军，上海局势势必截然不同。然而新军有什么？不过师出有名，他毕竟是国家军队。
　　如果顾景渊和义军合作，三方势力挟持平衡，但是新军，除了后撤就只剩下埋骨周边。
　　如果顾景渊和侵略军合作，哦，他不会。
　　剩下的选择，好像显而易见了。
　　再次见到邵为江已是一个月后，那个夜晚雷雨交加。邵为江的脸在夜色里偶尔因为雷雨而明亮，他问我：“张正新命新军十三师留守上海，其余兵力沿长江后撤，迁都武汉。楚江微，你跟我走吗？”
　　我微微一怔。

　　邵为江走后第十三天，新军十三师全军覆没，侵略军占领上海。同时，遭受顾景渊和义军前后夹击。
　　那一天，父亲也走了，我终于见到了他的新婚妻子，那个比我还年轻却始终沉默的女子。我想，强势如母亲，并不是父亲能够或者愿意驾驭的女人。
　　侵略军占领上海不过半月，又匆匆南撤，追着新军去了。
　　义军和顾景渊这招，釜底抽薪，转移目标，大获成功。往后的日子里，新军忙着对付侵略军，那些失地，将有顾景渊和义军替他们收复了。
　　八年，弹指即过。
　　新军赢了战争却损失惨重，张正新的政权风雨飘摇。
　　义军终于将旗帜插到了南京的总统府屋顶。
　　五年前，我坚信邵为江会回来，我坚信南京、上海始终是他的战场。然而张正新却已经被逼入困境。趁人之危也许很无耻，可是战争从来就不讲究道义。
　　义军一时还脱离不了顾景渊，于是想着办法来巩固两方关系。连年仅9岁的妹妹，都已经有人上门提亲了。
　　我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却哪里肯放过。纵然我年纪已经大了，也不烦有些官职的人家来求娶继室。
　　母亲知道我在等一个人，这些年都没有过问过我的婚事。然而这一日，却终于将我喊了去。
　　我没有回答，走出母亲卧室的时候，撞到给顾景渊整理书房的女仆。几张纸飘落下来，我弯腰去捡，却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邵为江。
　　那张纸，记录的不过是无数人的生死，鲜红的一个叉打在名字上，有些触目惊心。
　　年代久远，纸张泛着黄，唯独那鲜红的叉依旧鲜亮。
　　我以为我终究能够等他回来。却不知我拒绝和他离开的第三天，我就注定永远等不到他了。
　　那日他问我的话依稀还在眼前：“楚江微，你跟我走吗？”我明明是想答应的，为何最终都没法发出一点声音呢？
　　他说过：“跟我来。”我也将手交给了他，怎么到最后，我却握不住那双手了呢？
　　有水打湿了那张纸，我用手拭去，指尖终于划过那个名字的时候，有些微微的恍惚。
　　我好像忘记了邵为江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
　　第二日我的婚事终于被定下来，对方是义军一个不大不小的团长，和上面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四十三岁的人，因为常年征战，原来的老婆也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男人粗矿的脸在看到我的时候，还露出了一个善意腼腆的微笑。
　　我回他一个浅笑。往后的日子，终究还是要一起度过的。
　　这一刻依旧有微风拂面，好像一时间穿越经年光华，那个向我伸出手的少年还站在眼前。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