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王国》Series

6、五

　　微弱的阳光极力将雪地照耀得泛起一片光亮，年轻的魔族男子揉了揉眼睛，揉去雪地反光刺进眼睛的突兀，然后继续埋头修理马车。
　　当最后一枚钉子敲进车辕后，他直起腰来，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时他看到两个女人朝这边走来，年轻的一个接触到他的目光之后，立刻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了起来。年长的女人则不紧不慢地走在她身后，笑着摇摇头。

　　“伊克！”年轻姑娘跑到面前，递给他一条布巾，“马车修好了？”
　　“嗯，没问题了！”伊克接过布巾，随意地往脸上抹了一把，被汗水黏住的浓密金发被这么一胡鲁，更是如同被雨打湿的野草一样乱糟糟地贴在额前。似乎是有一段时间没有精心打理了，他的额发长得几乎盖住了眼睛，本来挺好看的一对蓝如天幕的瞳孔只能无奈地在乱发的缝隙间若隐若现。
　　“该让夏洛特帮你收拾一下那蓬乱草了。”年长的女人也走了过来，虽然是责备的口气，但嘴角依旧挂着长辈特有的慈爱笑意。“都要当新郎了，好歹让自己看起来整洁一些吧。”
　　“妈妈，你不是不知道我头发长得快，不如等我回来再收拾吧！”伊克挠了挠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那样刚好赶在我和夏洛特的婚礼前。”
　　他的话让两个女人都无奈地笑了起来。

　　“这次出门需要多长时间呢？”夏洛特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未婚夫。这是一个典型的魔族姑娘，背上有长而柔顺的鬃毛，手指也是利爪的模样。她身材娇小，在高个头的伊克面前，只比他的肩膀略高一些。她的脸庞也很纤细，素净的皮肤和深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似乎像是发出了微光。银白的头发整齐地披散在脑后，一缕落在额前的长发用一个金环束起，垂至锁骨，看上去干净清爽。
　　“我要先去伊斯夏尔肯接算命婆婆来参加婚礼，返回的路上会在阿尔特盖德采购一些东西。”伊克回答道，“快的话五天就能回来。”
　　“你能不能帮我带一些算命婆婆家门前的铃兰草？”夏洛特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睛，“我一直梦想我们的婚礼能够在开满铃兰的草原上举行……”
　　“莫尔海姆可从来没有什么铃兰草原啊。”伊克皱起眉头。
　　“所以，”夏洛特声音提高了一些，仿佛极力想说明什么，“至少希望能用一些铃兰草装饰我的结婚礼服。听说只有算命婆婆家的铃兰从不衰败。”
　　“真搞不懂你们女人的心思。”
　　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对话的年长女人拍了拍伊克的肩膀，“你这么粗糙的家伙怎么可能理解女孩子的想法？照她说的去做就是，别啰里啰嗦的。”
　　“还是莎乐美妈妈最了解我。”夏洛特欢快地说道。
　　“好啦好啦，我去给你把算命婆婆的铃兰全摘走，”伊克露出狡黠的笑容，“就当是她来参加我们婚礼时带的礼物吧。”
　　莎乐美这次拍了他的头，夏洛特则在一旁咯咯地笑个不停。

　　伊克做好一切准备时，刚刚过了正午，魔界并不丰沛的阳光垂直地落在地上。他向母亲和未婚妻告别后，驾上了马车，家里那匹唯一的棕黄色母马拉着车，吱吱呀呀地载着他离开了村庄，一路向南驶去。
　　马车沿途经过了白茫茫的广阔雪原、雾气笼罩的谷地和枯萎的森林，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村庄出现又消失。有时候伊克也会停在某个村庄或者旅馆附近，给马喂过草料和水，自己也饱餐一顿酒食。

　　他听见过几个旅客和店老板高谈阔论，说着关于布鲁斯特豪宁与贝鲁斯兰联姻的消息。倘若有人多喝了几口酒，甚至还会妄自猜测联姻的目的，时不时带着轻蔑的语气说，那名扬魔界的美人，最终嫁给了一个满脸横肉、年纪大得可以做她父亲的老头。
　　这样公开场合议论贵族的行为，若是在别的领土，恐怕早就被人抓住痛打一顿了。
　　可是在莫尔海姆不同，统御这里的领主希洛女爵，似乎完全不在意别人的言论。她也不太过问政事，一切都由父亲和哥哥留下的亲信在处理。倒是训练军队能让她有一些兴趣，因此莫尔海姆虽然是个不算富裕的小领地，但军队训练有素，总是能在伏魔殿召集领主们征讨龙界或欧比斯时发挥作用。

　　当出发后的第二个黄昏降临时，伊克已经来到阿尔特盖德。
　　吟游诗人和精灵们传诵的歌谣中，都说这里曾是太古时代最为繁华的地区。随着大崩溃将亚特雷亚一分为二，阿尔特盖德也被分裂到了北部，成为魔族的领土。尽管缺少了阳光，泥土也陷入水中，但阿尔特盖德依旧比魔界大部分领土要温暖和富饶得多。
　　所以这里总是聚集了大量的移居者和商队，无论是密集的村落，还是熙熙攘攘的城市，到处是往来如织的人流。他们唱歌、娱乐，用不同的口音交换着情报或者讨价还价。对实力有自信的守护者们还会相约来一场华丽的决斗，让看客一饱眼福。

　　不过阿尔特盖德的东部却截然不同，这里是黑脚莱卡恩部族的大本营。凶恶的莱卡恩们擅长战斗，也擅长智谋，他们与魔族之间有时相互利用，有时又反目成仇，千年来两个种族的关系总是在战争与谈和之间左右摇摆。

　　伊克的马车正从黑脚莱卡恩的领地边上走过，这条被树枝和灌木掩盖的小路几乎没有商队行经的痕迹。虽然这是一条前往南方伊斯夏尔肯的捷径，但很少有人愿意冒险，因为一旦被莱卡恩们发现，丢失货物钱财事小，一不小心赔上性命，那就不划算了。
　　可是伊克并不知道这些，他很少驾马车来阿尔特盖德。若不是因为算命婆婆说自己年纪大了，一把老骨头经受不住传送点的移动飞行，伊克早就选择一路从传送点传送至伊斯夏尔肯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母马也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在满是碎石和树枝的地面上寻找道路。车轮不时因为碾过凸起的石头而嘎吱作响，伊克坐在马车上也随之颠簸不定。
　　他抬头看看远处，随着夜幕逐渐占领天际，漆黑的森林仿佛被赋予了活力，风吹得它们摇摇摆摆，像是形状可怖的怪物正逐渐苏醒，伸展着肢体想要猎捕闯入森林的冒失鬼。
　　“见鬼！那老太婆真会给我找麻烦！”
　　伊克低声咕哝着，心里开始盘算自己该如何在这潜伏着危险的森林里度过一夜。

　　一阵尖厉的风声呼啸着划过他的耳边，嗖地插进马蹄前进方向的泥土里。母马骤然发出惊恐的嘶鸣，两只前蹄猛地腾空，一下子把毫无准备的伊克掀翻在地。
　　伊克滚落在泥土里，潮湿苦涩的泥沙差点扑进他的嘴里。他刚想张口咒骂那不长眼的畜生，却发现刚才划过耳边的根本不是风。

　　是一支带着黑羽的利箭，牢牢地插进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