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王国》Series

11、十

　　房门被急促地叩响时，男人的两个孩子都惊醒了，小的那个哇哇大哭，大的那个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来。
　　男人的妻子急忙跑到床边，把哭泣的孩子抱在怀里。较大的孩子也蜷缩在母亲身边，看着父亲快步走出卧室。
　　房门打开了，嘈杂的叫喊、纷乱的脚步、狗的吠叫、铁器的碰撞一古脑地闯进来。门外的人一边大声说着话，一边把一柄斧头塞到男人手里。然后举着火把朝村口的方向跑去。
　　“他们让你干什么？”妻子小心翼翼地从卧室门后探出头来。
　　男人握着斧头的手微微发颤：“他们说，天族入侵……村里所有男人都必须拿起武器。”
　　妻子愕然地看着丈夫，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只是个普通农夫，根本不懂得战斗。“你别去，太危险了。”
　　男人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屋外奔跑的人们。女人们带着孩子和老人向神殿方向跑去，男人们扛着锄头、草耙、斧子朝村口聚集。这些人都是他的邻居，有的是渔夫，有的和他一样是农民，只有少数几个人以狩猎为生。
　　半响，他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似的把斧头握在胸前，“我还是去吧。”他转过头，“你和孩子跟着大家一起去神殿。”
　　妻子在丈夫脸上看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她不再说话。一手抱着年龄较小的孩子，一手牵起另一个孩子。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要去哪里？”大孩子仰着头问，惊恐写在大大的眼睛里。
　　“外面有一些不受欢迎的人，爸爸要去赶走他们。妈妈带你们去神殿，那里很安全。”看着孩子依旧不安的眼神，母亲弯下腰，抚摸他的头发，“别怕，爸爸很厉害。会没事的。”

　　目送妻子和孩子的身影消失在通往神殿的方向，男人提起斧头跑向村口。
　　村里所有的成年男人都已经聚集在这里，他们紧紧地握着各种农具、渔具，只有几个人手里有剑、长矛和盾，他们是这村子的警卫，但平时也需要依靠耕作、狩猎维持生计。
　　男人看到村口站着十来个天族，他们的盔甲和刀剑在火把跳跃的光芒中显得若明若暗。为首一个魁梧黝黑的汉子用不甚熟练的魔族语言说到：“我们在追踪天界的叛徒，如果你们把他藏起来了，就快交给我们。”
　　“什么叛徒！我们不知道！”回答他的是村长的儿子，上了年纪的村长想必正和其他老弱妇孺一起藏在神殿里。
　　“他的血迹和脚印在这个村子附近消失的，你们最好不要隐瞒。”黝黑的汉子加重了语气，“我们也不想发生冲突。”
　　“你们这些天族实在嚣张！”村长的儿子握紧手中的剑，“再不滚开就要你们好看！”
　　黝黑的汉子刚想开口，从天族人群中走出一个男子，他只做了一个手势，那汉子立刻不再说话，恭敬地向他行礼。

　　这男子一身黑衣，不像其他同伴一样包裹盔甲，看上去似乎没有坚实的防护，但浑身透着不可接近的气势，就像有无形的甲胄护卫着他的身周。他手中提着长剑，剑尖朝下指向地面，剑刃自身发出淡淡的蓝色流光，沿着金属边缘流动。
　　他向前踏出一步，步伐沉着。
　　村长的儿子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几步，握着刀剑的双手颤抖起来，像是捏着救命稻草一般护在胸前。“你、你别过来！”他声音都发颤了。其他人在他身后也不自觉地后退，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冷汗蒙上他们的额头、手心。
　　黑衣男子又踏出一步，依旧沉着从容。
　　“别过来！”村长的儿子颤抖着声音发出大喊，“否、否则我不客气了！”
　　对这警告，黑衣男子置若罔闻，继续向前踏出步子，剑尖划过地面，带出火星和尖锐的声响。
　　村长的儿子再也无法忍受这压力，他吼叫着举起刀冲上前去，朝黑衣男子劈头砍下。
　　长剑厉声破空。

　　男人看到一个人的脑袋无声地脱离身体飞了出去，但不是那天族男子的，他还站在原地，一步踏前，上身微微前倾，持剑的手臂抬起，和剑身形成一条直线，淡淡的蓝色光芒依旧在剑缘上流动。
　　村长儿子似乎连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身首异处，鲜血从失去了头颅的脖颈喷薄而出，然后如同骤雨降落。透过纷纷血雨，男人看见那黑衣的天族男子瞳孔也被血色沾染，发出骇人的红光，和他们魔族斗气上升时一模一样。
　　黑衣男子站直身体，微微低着头，半长的银色额发掩盖了他的表情。他头也不回地用天族语说了一句话，身后的同伴立刻齐声发出狮子般的吼叫，每个人都举起武器冲了过来。
　　惨叫声随着刀刃碰撞破裂的声音骤然爆发，夜色被无情割裂，火光如同旌旗猎猎跳跃，呼啸着欢笑着为这场屠杀助威。
　　男人也倒下了，身体被劈开带来的强烈痛楚从意识中抽离之前，他看到蓝黑的天际化为血海，吞噬了天边最明亮的星辰。

　　阿萨挥剑甩去金属刀刃上残留的血珠。尤纳斯走到他身旁，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真的有必要杀光所有人吗？”
　　似乎过了很久，阿萨终于开口：“尤纳斯将军，我刚才说得很清楚。你们翻遍整个村子也要找出厄米修斯，其他人则格杀勿论。”王储的语气平静得让尤纳斯打了一个寒战。于是他不再发问，弯腰行礼后，转身跑向村子其他地方。
　　阿萨环顾四周，他的脚边已经满是魔族的尸体，他慢慢在这些残肢断体间走着，血浆脏污了他的鞋底和衣摆。然后他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夜空。
　　他心里的枷锁已经碎成粉末，头就像裂开了一般。但奇怪的是，他能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但一点也不痛苦，反而甘之如饴。无法抑制的斗气和灵魂深处的怒吼，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他需要它们，渴求它们，就像心跳和呼吸一般。

　　如同天生，如同正理，如同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