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窮白

5、深渊

　　【之五、深渊】

　　越过广大的森林，翻过横亘的山岭，来到春季短暂的北方。

　　黑褐色的土壤底下，有个罕为人知，连仙人们都甚少听闻的深渊，据说是玄武－－灵龟一族的圣地；也是北极殿的所在。自从灵龟族凋零之后，北极殿也渐渐倾颓，消失在众人的记忆里。

　　幽暗中，一位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闭目打坐，长久不见日光的脸色苍白而透明，身子骨也十分枯瘦，但是均匀的呼息之声泄露出不符合他身形的千年修为。

　　忽尔，一个细小的声响打断了他的冥思，豁然睁开眼，幽玄色的眼眸透出慑人的光彩，警戒地神情一直到看见一位金发女子出现在眼前才消失。他结束了打坐，站起身，恭敬的来到她身旁。

　　「蜉……」金发女子－－女性化后的利安－－低低的喊了男子的名讳，像是久违后的招呼。

　　「玄武大人。」蜉垂首，恭敬的响应。

　　「又来……不是叫你别这么见外了吗？唉……不提这，这回我睡了多久哪？」利安浅笑出声，了解这男人臭硬的脾气，这辈子想改是很难的了。

　　「大人这次冥定得不长，到今天正好八年又八个月。」

　　「冥思」是玄武一族修练的特殊方式，借着与大地气脉的结合提升本身的道行；而高段的修行者，修练时更会陷入一种类似死亡的状态，也就是蜉口中的「冥定」。进入冥定的修行者呼吸脉搏会变得非常缓慢，身体也会变的冰冷，思绪完全与大地同调，据说可以藉由地脉遨游万里；时间的长短不一，将龟甲宝珠传授给利安的前玄武据说曾经冥定了三千年之久，所以蜉才以「不长」来形容利安这次的冥定。

　　「嗯。蜉，陪我到地上走走，我想晒晒太阳。」

　　「是。」

　　两人的身影渐渐淡去。一会儿，利安和蜉便沐浴在晴空之下。深渊上方是一大片蓊郁的原始林木，不远处有池泉水，正发出淙淙的流水声。在阳光底下，利安的金发并非纯然的金色，真要形容，只能说那是黎明前霞光的色彩：浓烈的金，流转着绯色的光芒。

　　走到水泉处，利安掬起一捧清泉喝下，并用水轻拍脸颊，蜉站在原地不动，凝望眼前，回忆起第一次看到新任玄武的情形……

　　玄武族的族长逝世的消息，让长年云游在外的蜉回到北极殿，那里，在一片崩坍的废墟中，蜉接受了族长的遗命辅佐新任的玄武。虽然形体消逝，玄武将自己的思念注入在那块地方，让蜉得以知道他死前发生的一切。

　　蜉停止飘游的生活，在北地静静的等着。那一日，利安出现在他眼前，他立刻明白这是新任的玄武。当初族长的决定是对的，这位玄武拥有自己望尘莫及的强大灵力－－强大到足以抵抗觊觎玄武力量的天帝开，可以保护数量稀少的族人。

　　「我要重铸宝珠，毕竟我是龙族，虽然拥有土之力，出任玄武还是迫于时势。将来有一天玄武之位还是要还给你们，所以，帮助我。」当时是男儿身的利安开口说。

　　「仅尊旨令。」蜉诚心的说道，伏身于这位年轻的不象话的玄武面前。

　　一百年过去了，当时俊秀的黑发男儿摇身化为令人惊艳的女子，初见到「她」时的悸动仍留在心底；但是利安美丽的脸庞总是写着一抹淡淡的愁，蜉便明白这份感情只能深藏于心，守护她，才是他该做的。

　　「蜉，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嗯。」利安微微一笑，心里好奇着灵龟族的人是否都像蜉一样深藏内敛。

　　「蜉，给你看一样东西。」利安伸出右手，口念咒语，一团光晕浮现，光消失后利安的手心躺着一小块琥珀色的结晶。

　　「大人，这是……」蜉疑惑的看着。

　　「宝珠。」

　　「啊……」

　　「还很小，我会继续努力的。」利安收起结晶，笑道。

　　「恭喜大人。」

　　「应该恭喜灵龟族吧，有我这么不称职的玄武。好在你拿来的碎片，否则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利安吐吐舌，顽皮说道。

　　「蜉不敢居功，这都是老族长要我做的。」碎片是族长要他去取来的，他压根不晓得那是什么东西。

　　「嗯，这些年谢谢你了……」乘着微风，利安衷心的感激蜉，少了他的指导，也没有今日的自己。

　　除了复原宝珠成功之外，这些年来的修练更提升了利安对竖眼力量的掌握；但力量越是强大，利安越感到不开心。初至北方时，每当夜阑人静，他总是听到自己心理吶喊着、抗拒着现世发生的一切，斩不断的情丝更是令他痛苦。为了不让任何龙族人找到他，在结束一次长达一甲子的冥定后，他用新得到的力量封印起龙族的血缘；或许，这完全是针对敖广而做的小小叛逆吧！那时的他想着。

　　又经过十数年，不知是否因为封印的关系，利安除了转换成为女性之外，他渐渐淡忘所有关于龙族的回忆，如同当年白虎要他做的一样。

　　两人随意的走着，享受北方短暂的夏日阳光，暖风佛过脸庞，林间鸟儿啁啾鸣叫，连一向严肃惯了的蜉脸上也扬起微笑。

　　「蜉，我觉得我好象……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利安若有所思的开口道。

　　「大人，记忆是不会失去的，只是您不希望想起来而已。」

　　「是么……」

　　蜉看着随风飘扬的耀眼金发，女子脸上什么时候已不复见忧伤呢？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他的主人失去的记忆是什么。

　　不自觉地，他开口：「不开心的事，忘了也好。」

　　利安回过头，茫然地看着他，良久不发一语。忘记的真如蜉所言，只有不开心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