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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来去归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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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来去归兮
天山之巅。
漫天繁星,皑皑白雪,山巅一揽,恍可摘星。
这山巅之上,天然洞穴之中,石壁晶莹剔透,在星光闪烁之下光华婉转,洞穴深处,一道光柱仿佛破天而出,笔直的削入山壁之内,罩住一个平放的精致冰棺,冰棺内,安静的躺着一个穿着梨花白锦袍的年轻男子,容颜清雅,他那样安静的躺着,却透着说不出的清,道不尽的雅,览尽生死,净若浮云。
白袍白发的老人缓缓走近冰棺,颤抖的手拂过冰棺的边缘,看着冰棺内容颜如生的年轻男子,“明日,你可看到,如今这星象……”他神色柔和,像是在和寻常晚辈聊天一般,“四方城,乱了……呵,明日你可是担心燕儿?你放心,古老头还不至于那般差劲,更何况你父亲……”老人眼中有了一点点哀伤与叹息,“你父亲如今在用命在护着四方城,四方城的一切,可他却无颜再来见你……明日,你是对的,你耗尽心力为父赎罪,终是得了正果,你可开心?”
老人撑着冰棺边缘,佝偻下身子,曾经的意气风发却终是显了老态,“五年了,明日,你毫无声息的躺在这里,不再对我笑,不再追问我不解之事,不再同我讨论星象五行……你是我的徒儿啊,我亲手带大的孩子啊……”他的眼角滚出泪水,伸手去触碰年轻男子毫无温度的脸颊,“我边疆自诩红尘之外,却终究是凡人,只是个凡人啊……”
仿佛不忍老人如此悲痛欲绝,那笔直削入的光柱光芒一绽,冰棺之中,似乎有光华敛聚,渐渐凝于男子的眉心,一点殷红恍若透肤而出,凝实俨然一记朱砂印记。
“明日……”老人怔住,指尖移到那消失了五年的朱砂印记之上,“你,真的回来了……”
棺内的年轻男子缓缓睁开双眼,漫天星辰仿佛尽数投入眸中,光华流转,“师父……”男子浅浅呼吸,看着老人灰发全白,眼中泪花闪烁,“徒儿不孝。”
“不!不不,你是好孩子,好孩子,”老人扶着男子坐起来,双手合住男子的双手,咧开嘴笑,泪水却大颗大颗滚落面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突然老人动作一顿,有些难以置信,“明日你的腿……”
男子浅淡的微笑,“一双腿换一条命,还是我取巧了,”他弯起眼角,带着一点点的小得意与从未放下的自负与傲气,“师父定是想不到我用什么样的方法救人……不过以后还是要麻烦师父了。”
“哈哈,我徒弟当然是比我强!”老人看着男子的神色终于开怀大笑,然后怀念一般的看着男子的眉眼,“她当真是料事如神,所以才会为你留下那些东西吧。”
男子自醒来一直浅浅淡淡,此刻闻言却睁大眼睛,有毫不掩饰的惊喜,那眸眼中的光彩亮得刺目,“她,来过?”
“百年容颜未改,”老人叹息,“你这个妖怪朋友,深不可测。”他转过身,掀开一旁被白布盖着的物件,那俨然是一个精致的轮椅,“我花了两年的时间,照着她留下的图纸寻遍能工巧匠,终于做成了这‘明菊’。”
“瑾姨疼我,”被老人扶着坐上轮椅,男子面露欢愉之色,连同那眉心的朱砂明亮耀眼,他少有这般开怀,他侧着头冲着老人笑,“瑾姨比师父疼我。”
“你个小子,刚醒来就消遣为师。”老人手指虚空点了点,竟连拍打男子都没忍心,只是宠溺欣慰的微笑,“明日啊,你那位瑾姨……为师虽与她接触不多,但她身上有一种奇异的特质,就像……她什么都知道,她,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势必经此一难,甚至,四年前她出现,也是为此而来……否则,她……”老人的话顿住,想起那天那一身素红衣衫风尘仆仆,踏进风雨亭之时,那满身的怒气与不忿,以及指天而立绝然的身影。
“师父,”男子看着老人的神情,那种神情他从未见过,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敬意与畏惧,“她,做了什么?”
老人抚摸男子的头发,微笑,“她去四方城治好了你父亲的疯癫,带你来到这天山之巅,为你留下所有后路,然后……”他眉梢一颤,眼里有更深一重的敬畏,“在一场雷电交加几乎劈天斩地的灾难之后,毫发未损,离开了。”他看着男子清雅的眉目,“是的,她疼你,比世上任何人都要疼惜你,所以传你天机金线,所以为你留下机关图谱,所以送你三人护佑……”他沉重的叹息一声,“明日啊,陪为师几天,你便去四方城吧。”
五天后,四方城外。
祝白山今日巡城,他是四方城召请的江湖人,担任守城将领,负责城内百姓安全,途径城门之时,看见从未见过的华丽马车自远处驶来,眉头一跳,,立刻下令拦车。
“来者何人,可知城中戒严?”祝白山是江湖草莽出身,说话自然带着些痞气,可是他担任守将也有半年之久,学了些许官腔,此刻听来却有些不伦不类。
驾车的是两名青年,一个眉眼俱笑,一个憨木老实,闻言也没有立刻回答,像是等候什么,随后憨木老实的青衫男子开口,“我是慕一,他是络绎,我们随公子前来拜访四方城主。”他既没有顺目卑恭,也没有趾高气扬,只是平淡的说明来意。
“你家公子是什么东西?说找我们城主就能找的?”祝白山一眼便看出对方来历不凡,仅仅是驾车的小厮就有如此气度,车上的人想必绝非等闲,但是有时候有些人会为了莫名的事情较劲,若是对方上来便是谦恭或是嚣张,他还不会说什么,他只是单纯讨厌这样的气度,“皇甫城主国事繁忙,岂是你们能说见就见?就是见国师也要经过层层检查,下车!”
“砰”祝白山还没有看清,就被一股大力掀倒在地上,之后便听见那眉眼俱笑的蓝衫男子络绎的声音,凉凉的没什么感情,“就凭你,还没资格让我们公子下车,还敢评断我们公子!”
“你你!”祝白山气极,他入四方城以来除了碰上神月教还没受过如此侮辱,当下脑袋一热,“来人啊,来人!神月教来袭!”他扯开嗓子大叫,竟用上了内力,小半个四方城都听见了他的喊声,一时间四周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刀剑之声围拢了马车。
“师父说的不错,四方城,乱了。”一点也不在意被围住的境地,马车内的年轻男子语气轻缓,带着无奈的叹息,似呓语般,弄月啊弄月,你终是一语成谶。
“公子,”候在马车半夹层外间的红衣女子闻言轻声问道,“可否要夙鸾去宫内通知上官姑娘?”
“不必了,”男子向后靠向椅背,微微合眼,“这四方城,众醉独醒的恐怕已无人了。”他顿了顿,“无需留手。”这话用了千里传音之法,是对车外对敌的慕一和络绎说的。
听到命令的两人对视一眼,络绎脸上笑意更浓,慕一则眼色微沉,一时间本是束手束脚的两人如同神助一般,凡是靠近马车的人纷纷弹飞出去,动弹不得。
“住手!”一声极亮的断喝霎时间分开了打斗的双方,一个着素蓝纱裙的少女越众而出,“你们是什么人?”她是四方城现任的国师司徒映映,“为何来四方城捣乱?”她其实看到了事情发生的原委,却不挑破,此刻见众人不敌才决定出面,四方城内的江湖人士的人心已经不稳,她要还想与神月教对抗,就不能让这干江湖人士寒心。
“国师此言差矣,”马车之内,男子的声音平缓,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一点云淡风轻的傲,“在下不过回四方城省亲会晤好友,怎想这位守将竟会误会至此,在下本以为四方城不敌神月教不过是道听途说,没想到四方城竟真是如此草木皆兵,可叹。”
寥寥数语,带过了祝白山的失职,点破了四方城之危,表明了立场态度,更直面四方城积弱已久,这个人……到底是谁?
司徒映映脸色难看,她当国师日久,皇甫仁和等人亦是对她赞许有加,她想尽办法弥补四方之弱,仍想不到什么办法稳定人心,但是这个人……“省亲?阁下是四方人士?”她不服,她自诩聪明,怎堪受此挑衅,“会晤好友?敢问阁下好友又是四方哪里人士?”
上官燕本就在附近,这时赶到,听见马车内男子的声音,一时怔忡,竟半天无法言语。
车内,年轻男子低笑,随意把玩自己垂在胸前的发丝,“前任四方城城主现任大将军是在下至亲,现任城主皇甫仁和,女神龙上官燕,鬼见愁司马长风是在下好友,这回答国师可否满意?”
司徒映映心头一跳,暗呼不可能,却依旧梗着脖子问道:“你当你是欧阳明日,这几人岂是你能攀上关系的?”
“哈哈,”年轻男子点点座椅扶手,朗声大笑,依旧是那带着贵与傲的语气,“国师神机妙算,在下欧阳明日,佩服佩服。”
他连道了两声“佩服”,却一点没有恭敬之意。
“大胆!欧阳明日早就死了,你难道是从阴间爬上来不成?”司徒映映冷笑,她不能承认,承认了,她就输了。
“无礼!”一声清叱,红衣女子飘然而出,一伸手便扣住了司徒映映的颈项。
“你敢杀我?”司徒映映瞪圆眼睛,“就算真是欧阳明日,他敢动女神龙的义妹?阁下假冒之名可就算是坐定了!”
红衣女子眼神一冷,“夙鸾。”男子的声音再起,制止了夙鸾下一步的动作,夙鸾眸色一沉,收手后退。
“啪”,司徒映映还没有再说什么,一记狠狠的巴掌便落在了她的脸上,“姐……”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素衣女子,“你,他……”就当他真是欧阳明日,你可知道四方城之危,神月教卷土重来,绝情毒君频施辣手,想必大半目的就在这姓欧阳的身上,你,怎么能认他?怎么可以认他?
司徒映映捂着脸颊不言不语,心里却翻起惊涛骇浪。
“从今天起,你再不是我上官燕的妹妹!”上官燕缓过神来,下意识就给了司徒映映一巴掌,打了之后又有些不忍,可是想到车内的那个人,眼神又坚定起来,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看向那华丽的马车,只觉得眼角有些湿,“你,回来了。”
车内,男子长长叹息一声,“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