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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此情可待……与谁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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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此情可待……与谁同?
欧阳山庄。
前夜的袭击让皇甫仁和对自家大哥的安危担心不已,手忙脚乱间差点把整个四方城的兵力都搬去了欧阳山庄,弄得欧阳明日哭笑不得,于是亲自去宫里安抚,费了不少口舌才最终让皇甫仁和稍稍安下心,跟着欧阳飞鹰去好好处理四方城事务。
欧阳明日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小院内摆了几道点心,慕一守在石桌旁边一本正经,“公子,”他行礼,“流云姑娘来过。”
夙鸾将轮椅推到石桌旁,唇角已然扬起,“公子,可要请流云姑娘过来?”她请示,自那晚流云向欧阳明日“表白”后,却也没有什么太过亲热的举动,只是有时贴心的送来点心或是摆弄些琴瑟相合的音律,欧阳明日坦然以对,反而让想看好戏的侍从三人组顿觉无趣。
欧阳明日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微微向后靠着椅背,浅缓呼吸,“去请流云姑娘。”他说完,似乎倦怠般合上双眼。
夙鸾一愣,与同样诧异的慕一对视一眼,这几天来欧阳明日对流云的态度一直循礼客气毫不越矩,流云对欧阳明日的举动也并非爱恋痴缠,他们便也当作那夜的最后什么也没发生过,私下里的眼神交换也不过是为了想看看公子类似窘迫或害羞的表情。
“我在这。”小院树下,一袭轻纱素裙拖曳在地上,墨黑的长发顺着青纱裙角铺了一地,走动时可以听见沙沙的摩擦草叶的声音,轻柔安静,那女子素颜半面灼黑狰狞,微笑的时候却可以看见美好的光影,她从树后走出来,扶着袖子停在树下,遥遥的去看欧阳明日,“你真的是个任性的男人。”
她在这里等了他很久,从他进宫到他回到山庄,用了超过一般来回的时间,她知道,他又去救了人……这个男人,传闻他如何高傲如何千金难求如何性格古怪,却终究是个善良心软得过分的人,就像……瑾姑娘……
在流云从树后走出来的时候,夙鸾和慕一交换了一个眼神,退出了小院。
欧阳明日没有睁开眼,也没有说话,他坐在那里,好像一团光芒。
流云也不着急,她仰头去看树的枝杈,目光在那零星的光点上停留了好久,“我这一生中,经历了三场大火,第一次为爹,第二次为义父,第三次……”流云拿一支木簪将半数的长发都绾了起来,“是两年前,为我的未婚夫婿,我救了他,他给我一纸休书……”她吟吟笑语,似乎一点不在意,“我这一身,毁了塑,塑了又毁……我倦了,本想就这样无欲无求过那下半辈子,可是偏偏遇见了你……”她侧着头,绾起的发有些散落在了肩头,“你,欧阳明日,你永远不知道你是多么……”她顿住,幽婉柔和的看着欧阳明日,“我一无所有,唯独这条命……去爱你……”
欧阳明日神色微动,睁开眼睛,转眸定神,看向那树下的女子。树下的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素素,逆着阳光朦胧出一抹悠白,“流云姑娘,你不必为任何人委屈自己……”他浅浅叹息,“欧阳明日只是一介凡人,配不上姑娘剔透心思。”
流云一呆,随后眼角一弯,笑容浅淡,有点苦涩,“你会读心么?”她轻声问着,然后缓缓摇头,扶袖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流云自是比不上瑾姑娘心思玲珑,能知过去未来,流云只是直觉要做便去做,直觉爱了便去爱……”她涩然垂眉,“我舍不得不爱你……”
欧阳明日眼睫轻颤,唇角动了动,眸眼与流云涩然却浸着笑意的眼相对了很久,终于缓缓转过,停在流云身后的树上,“明日五年前大限已至,如今虽仍存在世上已不算是个活人……流云姑娘何不就当明日是个死人?”
“所以我说你是个任性的男人,”流云的笑容愈发苦涩,“任性挥霍自己的生命,任性的不把自己当做……一个需要保护的人……”她的指尖缠绕住垂在腰间的发梢,然后散开,“可偏偏这样的你,最让人舍不得……”
她说得很认真,就像她以前多次做的决定一样,她的确是个什么也无所谓的不见得有多少原则的女人,但是只要决定了的事情,就算是死,也要去做,认真的,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去完成……
她自认不是个聪明的女人,却是个直觉很准也很相信直觉的女人,她之前的二十几年里从未想过去爱上什么人,所谓的未婚夫婿也不过是一纸父母之命,但是就在她倦了想离开所有的过去的时候,她遇见了欧阳明日——此生,便爱上了这个她本认定了爱不起的男人。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杏,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她转身负手,远望天际,低声清吟,恍若清泉滑过心间,点过一叶晨露。“钗细约,竟抛弃!”
欧阳明日微微一震,眸眼光华流转,自瞳孔渐渐扬起一点微光。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流云收回目光,迎上欧阳明日的眼,那眼里没有哀没有恸没有怜没有惜,只是静而悠远的怀念。
“《金缕曲》……”欧阳明日眸眼沉静,瞳孔的色泽温润,仿佛有淡淡的光华,“哀悼之痛,莫过如此……”
流云浅笑,“我出生那年,我娘死了……这是个很俗的故事……”她绾了绾长发,漫不经心的向前走了几步,在欧阳明日面前停下,“我爹当我害死了娘他恨我,我能记事的时候,什么也不会只会这首词——我爹是个很有学问的人,他会吟很多诗会写很多漂亮的字,可是他在我面前从不那么有学问……”她的目光透过欧阳明日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终于,我五岁的时候,我爹把我,丢了……可是他不知道,我的记忆很好,看过的东西都忘不掉……我只花了两天就回去了,但我找不到我的家……”
她顿了顿,依旧还是笑着的模样,“那是,好大好大的火,我爹……在那场大火里,被活活烧死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爹不是不要我,他只是害怕,害怕如果待我太好,我会舍不得离开他——他知道他会死……”她伸手去碰脸上的伤,“就像他不知道我的记忆很好一样,他同样不知道就算他再怎么对我不好,我依旧是他的女儿,所以,我闯进了大火里……我想救他……”
欧阳明日眸色一深,瞳孔里沾染了一点悲哀与沧桑。
“什么叫当你是个死人?我只是想不那么绝望……”流云伸手去触碰欧阳明日的脸颊,“我只是不想我看见的那些悲哀的痛苦的东西出现在你身上,我只是不愿意相信我从你身上看到的不好的结局,我,只是不求你回报只求你知道的,爱你……”她的神色温和柔软,“我知道的,你只是一个凡人,我爱的,也是你的平凡……永远割舍不下的血脉,我们,何其相似……”
神月教地。
布衣束发的男人弯着身子去看一池的碧水,神色像是在看情人一般温柔专注,“陆应由没能杀得了那女人,她迟早会坏了我们的事。”布衣男人身后,黑袍遮面的半天月语气阴冷,“我去杀了她!”
“教主,”布衣男人还是很专注的看着那一池碧水,闻言缓缓收回目光,去看半天月,“无妨的,任秋棉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与神月教反目……”他眼角折起细密的褶皱,似乎心情愉悦,“他还欠弄月公子一个人情。”
半天月皱眉,他不太高兴听到弄月的名字,“那么欧阳明日呢?他一出现坏了我们多少好事?”他挑起眼角,目光凌厉的看着布衣男人,“柯楚,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弄月公子。”
“不会的,”柯楚轻声道,瞳孔的绿影在摇晃,“弄月公子有情我没有,所以我不会在意那些没有必要的东西,我在意的……”他目光又滑向那池碧水,瞳孔的绿意渐渐爬上眼角,“是如何毁掉欧阳明日……”他顿了顿,转过眸眼的时候,眼睛里的绿意散成不清晰的影子,“还有,我会帮教主夺回属于教主的东西。”
“欧阳飞鹰的命我会亲自去取,你专心对付欧阳明日。”半天月哼了一声,甩袖而走。
“是,教主。”柯楚含笑点头,笑意却是阴郁的冰冷,那不是真心的尊敬,他只是需要,所以半天月可以成为他的雇主。他点完头,又去看那池碧水,许久之后,他才又开口,对着那池碧水,话语轻柔,神色专注,“你要好好长大,长大后,我们,一起去毁了他们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