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千山尽别离》墨非兮

8、第七章 云隐之所

　　青石板的小径，弯弯曲曲，细又长。夜已三更，林间的露水润湿了地面，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微的亮光。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大宅子。
　　秦慕寒抬眼便望见匾额上的小篆写着“云隐”二字。这宅子倒奇怪，明明是隐于清风竹海之间，却唤作“云隐”。再一瞥宅中的丫鬟小厮，无一不是会武的。
　　温未凉进了宅子便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墨千影领着秦慕寒来到东厢的客房。远远便看见一个小厮牵着一匹黑马走过。那马看见秦慕寒，兴奋的踏着地，说啥也不肯迈动一步。
　　“秦公子住的那家客栈，原本就是主人的产业。既然秦公子借宿寒舍，我便自作主张让人把马匹和行李给送过来了。希望公子不要怪罪才好。”
　　墨千影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似乎在担心自己所做惹得客人不快。
　　“有劳姑娘费心了。”秦慕寒对墨千影拱拱手，走过去拍了拍马头，又附到马的耳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威胁道：“听话点，不然把你送给叶雨汐。”
　　那马听见叶雨汐的名字微不可见的打了个寒战，哀怨的看了秦慕寒一眼，不情不愿的跟着小厮走了。身后的墨千影差点笑出声来，听说雾灵山庄庄主是个老顽童，没想到连马都怕他。
　　“让姑娘见笑了。”
　　秦慕寒温文尔雅的声音，让墨千影一阵紧张，没想到自己偷笑竟然被发现，她忙不迭的摇了摇头，赶紧岔开话题。
　　“这里少有客人来，不周之处，还望秦公子海涵。若是有什么需要，吩咐下人即可。”
　　“多谢姑娘。”
　　“这就是公子的房间。”墨千影将秦慕寒领到客房门口，开了门，“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小女先告退了。”
　　待墨千影离开，秦慕寒倒在床上。他闭着眼睛，回想着今天的事情，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秦慕寒简直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闯入了妖怪的巢穴。
　　明显废弃许久又传说闹鬼的镇子，破旧客栈之中的独身老妪，小镇街头偶遇的女杀手，隐藏在竹海中的深宅大院，还有宅院的主人……温未凉。
　　这许多疑问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秦慕寒的睡眠，第二日他早上照常早起，在小院里练功，就跟家里没什么分别。
　　初冬的清晨寒意更甚，秦慕寒的额上却析出了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
　　一套招式耍下来，背后响起了咯咯的笑声：“你倒勤快，这么早就爬起来练功了。”说着便有一条毛巾从风中飞过来。
　　秦慕寒伸手接住，也只是将额上的汗随意擦了擦，便去拿放在一边的外袍。他一早就知道有人坐在院墙上，但那人没有任何动作，自己也只做不知。他穿好衣服这才转过身去：“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温公子也是习武之人，这样的道理总归是知道的吧。”
　　墙上坐着的人一袭白袍，手中一柄打开的折扇，不是温未凉又是谁。要说这大冬天带着折扇当做装饰的人也不是没有，只是他还很不合时宜大开大合地扇着风，衬着一边落尽了叶子的紫藤，成了一幅奇异的画面。
　　原本心情大好的温未凉听了秦慕寒的话却不高兴了，他瞪大眼睛道：“你们怎么都喜欢这么说教，早起练功明明是人生的大敌。”
　　秦慕寒看着温未凉，只觉得这样任性的话语不该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口中说出，却有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既然你讨厌早起，又为何一大早就出现在这里了？”
　　“我自然是来看你咯，难道这院子还有住其他人？”
　　温未凉的目光飞快地将小院扫了一圈，说的理所当然。不过这句“来看你”过于笼统，答了跟没答也没啥差别。秦慕寒笑了笑接下去说：“你是来看我有没有赖床，想来找你的同道中人么？”
　　“唔，差也差不多吧……”温未凉坐在墙上，摇晃着两条腿，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一身公子哥打扮做着这样幼稚的动作有何不妥。他很认真的看着秦慕寒，笑了起来，“你这人真有趣，留在云隐陪我玩好不好？”
　　“在下……”
　　“在下多谢主人家收留，只是尚有要事在身，不日便要告辞了。”温未凉脸上挂着了然的笑，打断了他的话抢着说，但很快他又放软了语气：“我猜你就要这么说。不过我要求也不多，你就陪我三日，给我讲讲外面的事情就好了。”
　　“外面的事情？”秦慕寒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阁下莫非是在此修炼的妖仙，想要向在下打听俗世么？”
　　其实秦慕寒的调侃也是有些根据的，人迹罕至的山林里兀自冒出一个豪宅，不同于常人的衣饰打扮，甚至是身为家主的温未凉过于幼稚的话语，怎么看都像有隐情的样子。秦慕寒自然不信这些狐仙花鬼的传说，如此说不过是下了个套。虽然这个套如此明显，但是某人显然没有意识到，并且还很配合的钻了进去。
　　“你竟然信这些？”温未凉笑得险些从墙头上摔下来，他稳了稳身形才继续说：“我从小就生活在御……与世隔绝的地方，以前也只有泠雪有给我讲过外面的事情，不过能见她的次数太少了，可是每次她说的故事都很有趣，比我周围的事情好玩多了。”
　　“在下知道的也许并不比你口中的那位泠雪姑娘多多少啊。”
　　“你可是秦慕寒哎，怎么会懂的没有泠雪多。”温未凉不可置否地摇头，斜眼睨着秦慕寒：“你是榜上有名的人物，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一定是太谦虚了。”
　　温未凉一副久仰久仰的模样，态度也很诚恳，没有半分虚假在其中。这样的状况，秦慕寒头一次词穷了……原来还真有人把那些八卦小报的排行当一回事儿啊。
　　正当他在思考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的时候，却正好对上那湛蓝的眸子。那仿佛一湖澄澈的冰泉，没有一丝杂质。到底在怎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才会拥有这样一双眼睛？
　　面对这眼睛中满怀的期待，拒绝的话已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那一言为定！”温未凉开心地从墙上跃下。
　　待温未凉走到跟前，秦慕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要在云隐留三天。罢了，三天就三天吧。看着拽着自己袖子往小院外走的少年，秦慕寒也只得迁就他了。
　　“哎呀，主人，你怎么跑到秦公子这儿来了。”
　　墨千影正巧走到院门口，而一直处在兴奋状态的温未凉显然没有看路，正好撞进墨千影怀里。温未凉站直了身子，见来人是墨千影，便又开心的蹭到她怀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一大早发生的事情。
　　“千影，秦慕寒答应我多留三天，他那的故事一定比泠雪要多。”
　　“我的主人啊，人家秦公子不过是办事路过这儿借宿一晚，你强留三日，耽误了他的行程，多不好。”
　　相比起温未凉的兴奋，墨千影只是很温和的指出其中的不妥之处，可她看向秦慕寒的目光，却明确的表达出无奈的意思。
　　“温公子盛情相邀，在下自当从命，何况本也不是什么急事。”
　　“看吧看吧，秦慕寒自己都这么说了。”温未凉见秦慕寒从善如流，转过身对墨千影做了个鬼脸，似是又想起什么，他左右张望着，微微蹙眉道：“千尘呢？”
　　“她……她收了紫笺，有些事物要去处理。”
　　墨千影见这事被提起，便吞吞吐吐，似是在遮掩些什么，倒是温未凉颇为不悦的说了句：“又杀人去了啊……”
　　见他说了这么句话，墨千影身子微微一颤，不由地瞥了一眼秦慕寒。只见秦慕寒面色如常，好像没听到一般，却又不知他心中又有怎样的心思了。
　　“不知墨姑娘来此所为何事？”
　　似是感受到墨千影的目光，秦慕寒微笑着问。墨千影慌慌忙忙的说：“我一早去唤主人起床，却不见人影，便寻至此处，正巧遇上了。秦公子早膳已准备好，请移步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