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公子》华山云

13、第 13 章

　　程悦紧盯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慢慢地看着它在自己面前静静散去，最后只剩下薄薄一层轻纱。抬起头，可见当午的日光高悬在空中，侧脸，能够见到拉起他的手正准备起行的游隐。微微叹口气，怅然若失地准备随行。

　　“叮咚……”似泉水般的轻吟。程悦不由自主地转头去看。

　　游隐握着程悦的手紧了紧。幻影天天有，今日特别多。

　　“松手。”程悦举起两人交握着的手，不动声色却不容抗拒地说，脸上显露出来的全都是官家子弟所特有的骄傲与矜持。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放手。”手上挣扎了两下，成功地从已经有所松懈的手中挣脱，程悦后退两步：“本公子能够看得见，还请小姐带路。”

　　游隐若有若无地轻笑一声，果然转身便走。

　　可是程悦的目光，却总在身后的一处岔路口流连。那里有着仿佛来自云霄之上的天籁之音，有着他内心深处的热切渴望，真的要越走越远了吗？他迷茫的站立不动，开始静看着游隐慢慢前行的背影，自己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后迈步。

　　游隐前行几步之后猛然回身，已经如意料之中地看到程悦那慢慢移向死路的身影，快步走上，却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衣角，已经被带离了原来的路径。

　　劲风猛烈地狂吹着，宣泄着无法找到出口的不满。那原本处的出口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层层叠叠的石块，阴阴仄仄的腾腾雾气，还有弥漫在耳边的不尽咆哮声。明明高悬在空中的太阳也消失不见，触目所及的竟然是一片黑暗。

　　“死门。”游隐抓住了程悦的手。

　　黑暗中只能模糊地听到游隐那无奈的微笑声。程悦这次没再躲开游隐的手，而是紧紧地反握住，心中的波澜慢慢平静下来。死门，这是要哪般？会不会，是冥冥中……她的召唤？可是为什么却突然舍不得放开那只拉住自己的手。

　　游隐没有心情去想那么多。刚入死门，若是能及时得脱，为时未晚。她闭上眼睛，在头脑里迅速明了方位，然后洞察周围，寻找隐于众幻象中的极难察觉的突破口。时而抬头看看星宿散列，时而俯身查探阵列纵横。突然间，她双眼一亮。

　　“跟我来。”游隐抓紧了程悦的手，迅速向着某一方向奔去。

　　程悦的头脑里一片空白，麻木地跟随着牵引的人奔跑着。突然间一阵狂风卷起漫天黄沙滚滚而来，程悦只感觉到脚下轻飘飘的，仿佛要被这阵风吹起来，卷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去，于是越发紧张地抓住游隐的手，不敢睁眼不敢再倾听什么，所余下的只有顺从。

　　“快，再向前一步，摸到那个出口，往左一拐就是景门，出口。”

　　程悦刚想询问为什么她在前面却不动，就感觉到手中一送，睁眼一看，游隐只给了他一个笑脸，就被狂风刮起。

　　“不要！”程悦惊呼。

　　“紧张什么，我有办法的。”游隐冲他眨眨眼睛，接着只在空中的某一个地方轻轻一拍，狂风竟然转了方向，就从刚才游隐所指出的景门处转出，将二人抛在地上。而那阵狂风，似乎已经在阵中被困了太久，此时如同出笼的小鸟一般，冲着阳光明媚的空中奔腾而去。

　　“出来了。”游隐冲着程悦艰难的笑了笑，然后就慢慢地合上双眼。

　　“不要啊，游隐，游小姐……”程悦扑过去，用力的推了推。

　　游隐没有睁眼，只把眉头紧锁：“你晃什么晃！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吗？”

　　原来只是这样！程悦狼狈地慌忙擦去刚才急出的泪水，怕被看见，小心地瞥她一下，见没有睁眼才放下心来，坐在一边，抚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原来自己是那么的心有余悸。

　　“你不是一路上一直嚷嚷着要洗一洗的吗？怎么真的到了能够好好洗洗的地方却反而没了动作呢？”游隐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说。

　　程悦抬头，发现前方正有一泓碧蓝色清泉，水波荡漾着，在阳光的照射下灿灿生辉。那清蓝色沁人心脾，仅仅是这么远远地看着，已经觉得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爽。程悦惊喜地差点叫出声来，可是突然好像 ，对游隐说：“我去洗了，你可千万不能偷看哦！”

　　游隐皱起眉头：“公子，你也太不厚道了吧？在下方才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的，即便是不准备以身相许也不应该首先对在下说出这句话来吧？”

　　程悦抓抓后脑勺，这么说来，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有够不厚道的。可是，可是，男儿家的名节也确实……他突然冲游隐笑笑：“也对，刚才真是谢谢你了，嗯，那个，我相信你，你不会看的，对吧？”

　　“看到湖水旁边的小木屋了吗？里面放着些干净的衣服，你可以去换换。”

　　程悦抬头，果然见到湖边有一座不起眼的小木屋，如果不仔细去找还真发现不了，可是，那里会有什么衣服？别人穿过的衣服，他才不要穿，宁可不换。

　　“放心吧。”听到了程悦的迟疑，游隐仿佛猜出了他在犹豫什么，就补充说：“里面放的全是新买的，而且是男儿家的衣服，没人穿过。”

　　程悦一听这话就突然鼓起了一肚子闷气。男儿家的衣服，她怎么会买男儿家穿的衣服？难道说，是给他的夫郎买的？瞪了游隐两眼，程悦突然想起自己的这股气来得莫名其妙，是啊，人家给人家夫郎买些衣服，还让自己占了便宜，自己在这里恼什么？不过若是她有了夫郎，那这么多天来，自己心里的念头岂不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过，有那么一段时间，自己还真以为，还真以为……

　　程悦压下心中强烈的不适感觉，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向湖水边迈步，没有注意到一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突然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良久。

　　呼呼，呼呼，好舒服……程悦跳进水里，很快就忘记了一切心中的郁结，清凉的水轻柔的在身上拂来拂去，洗去多天来浑身上下的泥垢，洗去夏日来临之时空中的酷热，洗去这么多天脚程的一路疲劳。

　　突然一阵风过，呼呼啦啦地，树叶飘落了一大片，在湖面上轻轻浮动着分散开来。程悦漫不经心地回头看看，却从树缝中隐约看到一条晃荡来晃荡去的腿。他吃了一惊，忙从湖面向下看，自己浑身上下都暴露得一览无余。他才开始痛恨为什么这湖水这么清澈。再抬头小心地看看，只见游隐悠悠的坐在那里，面朝着蓝天似乎在树杈上晒太阳一般。

　　“没看到我，没看到我，没看到我……”程悦小声的祈祷着，慢慢向那棵树边上移动，因为就在那棵树下，堆放着一些衣物。

　　程悦慢慢地，轻轻地，小心地尽量不发出声响，一步一步踏上岸来，眼看距离衣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他再小心地抬头看看，却发现游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头来，面含微笑的看着他。

　　程悦吓得扑通一声再次跳进水里，头脑中全都是完了完了的念头。

　　游隐闭了闭眼，把偷窥被人发现的尴尬遮掩而过，然后从树上跳下来，大摇大摆地从怒目而视的程悦面前走过，到一边去，躺下继续晒太阳。

　　程悦捡起一块石头就冲着游隐的背后砸了过去，只是没砸到。他再往那边瞪了一眼，然后迅速上岸穿好衣服。他狠狠地踩着脚步走到游隐身边：“让你不要偷看，你还偷看，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在想呢，你会不会因为失了清白而以身相许？”游隐微笑着看着他。

　　“怎么可能！”程悦后退了两步，顺手抱怀。

　　“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游隐双手一摊，显得很无辜地说：“我不过就是饱饱眼福嘛，你又没有损失什么，何必那么认真计较？”看程悦张张口准备说话，继续抢着先说道：“既然你不准备以身相许，也就是不必我来负责，那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往外说，也与你清誉无碍，索性成全了在下，两全其美，有何不可？”

　　程悦歪着脑袋，怎么感觉她是在强词夺理，可还是听起来蛮有道理？算了，看在本公子现在浑身舒爽神清气爽的份上，就暂且不与你计较那么多。程悦“哼”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走去。

　　“公子往哪里走？”游隐问道。

　　程悦脑袋一扬：“距离你的家不远了吧？”

　　“不远了，翻过这个山头便是。”游隐笑笑说道。

　　“本公子既然到了这里，干脆就走到底好了。”心里暗想，一定要看看那个游隐为其买衣服的男子长什么模样，否则怎么能够干休？

　　游隐笑着翻身起来：“那也行，反正这次真的不远了，也没再有什么障碍，不过片刻便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