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公子》华山云

12、第 12 章

　　注视着阵中的雾气慢慢散去，其实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那些白色的浓烟慢慢撤退，一座敞开的大门渐渐由模糊转入清晰。程悦看了游隐一眼，问：“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游隐非常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之后，拉起程悦的手，表情凝重地走进去，吩咐：“你只要跟随着我，就绝对没有问题。”

　　“好。”程悦举举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笑笑。

　　进阵之后，程悦发现似乎这里并无太多特别之处，全都是整齐的石头排列而出的条条道路，只不过，他相信如果是他自己的话，一定会面对如此多的路径而无从选择。他握紧了游隐的手，并不去担心太多。怕什么，她说没问题，就没问题。程悦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对游隐是无条件的信任与依赖。

　　走到黄昏时分，两人适时地收住脚步，席地而坐歇息。程悦不再有大家公子的风范，直接躺倒在地上，用手做扇子扇着脸上的汗滴说：“累死了，如果不是急着想要赶路的话，我可早就走不动了。这么几天了，难得我还能坚持下来。”

　　“是，真难为你了。”游隐看着程悦微笑着，慢慢闭上眼睛。

　　“没趣，又开始睡觉了。”程悦在清凉的地上翻个身，顾不得地上的灰尘，直接把脸贴在地面上寻找着凉意。

　　突然一阵排山倒海之声传来，似喧天的锣鼓，又似野兽的咆哮，就如同是疾风在旷野上纵横驰骋一般，带着大海一样的波澜壮阔铺天盖地而来。程悦吓了一跳，把耳朵从地面上抬起，再听时，什么声音都没有。他惊奇地看着游隐，而游隐只是背靠着石头，闭上眼睛歇息着。程悦只好出言询问：“我刚才耳朵贴着地面，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那是什么？”

　　游隐闭着眼睛说：“不要乱听，也不要乱看。”

　　“可是，这究竟是什么呢？”

　　“什么都有可能。不过，耳朵贴在地面就能够听到的，最可能是进了此阵而找不到出口的风，盘旋着呼啸着四处碰壁而已。”

　　“风？风都出不去？”程悦感觉很不可思议：“你说你娘，没事做摆这么个石阵干什么？”

　　“你别忘了，我带你来的一路上遇到过什么。还有不曾遇到过的更可怕的东西，就环绕在这连绵不绝的卧虎山周围。若是无此石阵的话，任何毒虫猛兽都可以随时来袭，我们根本无法安静生活下去。”

　　“谁要和你安静生活下去？”

　　游隐睁眼看了他一下：“我们，指的是，我和我娘。”

　　“你爹呢？”

　　游隐又看了看毫无做了老孔雀自觉性的程悦，轻笑着摇摇头，再次闭上眼睛：“我没有爹。”

　　“怎么可能！那你怎么来的？……你笑什么？”

　　“悦悦，你的好奇心，太重了。”

　　“你睡吧睡吧，不……”程悦说着说着，突然听到一阵非常悦耳的琴声，混杂着朗朗的读书声，似从遥远的天际徐徐飘来。抬头看，东方的月亮已经探出了脑袋，暗蓝色的天空中灰云弥漫，在那之中仿佛有着深不可测的谜团。

　　那是……程悦睁大了双眼望着月亮，那上面的斑点就像是某人的双手在慢慢弹奏，吹拂在耳际的声音，不是天籁胜似天籁，幽远而又绵长。那才是真正触动心弦的琴声，那才是真正拨动心跳的身影，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那才是真正的他所想要抓住的人，一个哪怕是踩到影子也会让他欣喜若狂的人。可是，难道她并非凡人，而是天上的神仙？若真如此，那何必介意茕然一身，青灯古佛，从此不食人间烟火！

　　程悦不知不觉中站起身来，想看清楚在那旷远深邃的云海中，是否有曾经一瞥惊鸿的那个身影，某种声响震动着鼓膜。他扶住石头，脚下毫无意识地迈步。

　　“不要走！”胳膊给一只手给抓住了。程悦猛省，睁眼看去，见游隐那一向微微笑着的脸上满是焦躁。他静静地看着游隐，轻轻摇头。不，不是这种感觉，真的不是。自己以为，自己可以只为一个影子而痴狂，可是，一旦真身出现，他又怎能平静？

　　“别走，不管你看见了什么那都只是幻觉。”游隐抓住程悦不放：“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要听，就算是听见了什么，也不可以乱动，我不是都和你交代过吗！”游隐显然略有生气，话语带着激动。

　　程悦毫无所动，目光微垂，扫了一眼游隐抓住自己的手臂，轻轻挣开，后退两步，背靠着石头，语调平缓而冰冷：“你是何人，凭什么对本公子发脾气？本公子想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悦悦？”

　　“悦悦是你这个山野村妇叫的吗？”程悦后退两步，抬眼看看那已经被掩在层层云海之下的月亮，心中有很重的懊恼，说话便更加不客气：“本公子不过是来此一游而已，现在厌了，倦了，乏了，想回去了。你待如何？”

　　“既然如此，”游隐收回了抓住程悦的手，脸上由惊慌慢慢又转入那一成不变的笑：“公子何妨再略走两步，过了这石阵，便有一泓清泉，可以洗漱饮食，那时过后，再送公子回去不迟。”

　　看着游隐毫不在乎的表情与语气，程悦心里更加烦闷，然而，那空谷的绝唱还在耳畔回响，使人全身上下倍感舒爽，慢慢洗涤了那种不愉快的感觉，他由此耳闻定下心神，轻轻笑道：“好啊。”

　　“若是公子不想在此阵中做个泥鬼的话，还是在这里静静坐着歇息到明天中午的好，否则，可别怪在下不肯出手相救了。”

　　程悦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音也没发出来，最后，看着自己浑身上下的污泥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静坐下来。他闭上眼睛之后，自然不可能注意到游隐突然睁眼看着他脸上所带着的那一抹苦笑。

　　一夜过去，一梦醒来。程悦所看到的是弥漫在周围的渺茫的白雾，伸出双手看不到十指所在。他有些惊慌，脊背紧贴着石块，轻声问道：“游隐？”

　　“别动，等到午时，日光高悬，这些雾气自然会散去。”游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悦感觉到一阵安心。真的，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已经对她如此依赖了。程悦笑着摇摇头，她只不过是某人的影子而已，真的是影子而已，却万分不及其之一，自己不要再看错了，某人是永远不可能替换的，不是吗？

　　“游隐，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出去？”虽然想着不要再有什么想法，然而，看不到她的身影听不到她的声音，怎么还是会心慌，只想要说些话才感觉好些。

　　“游隐？为什么不说话？”听不到回答，程悦有些慌乱，双手急切的想要在一片苍茫中抓住些什么。

　　“别动。”一声轻轻的叹息过后，一只温暖的大手将他伸出的手握住，然后便能感觉到，贴着自己坐下来的温度：“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乱动，你要我重复几遍？”

　　“游隐，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如果你真的很想的话，我们今天加快步伐，应该能赶的出去。”

　　“哦。”程悦还想再说些话，可是却突然间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