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鄙》KUNNUK

6、V

　　V

　　关久是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的。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不禁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脖子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动作间只听到脖子咔咔作响的声音。空气中弥散着清晨特有的新鲜气息。轻轻晃了晃混沌的脑袋，耳边有什么东西毛茸茸的噌的他直发痒，转过头，他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少年猫一样蜷缩在自己身边。

　　关久一个激灵立刻就清醒了，昨夜发生的事情电光火石般在他脑中重演。这家伙可是来历成谜还打昏了自己的危险份子，现在他居然敢就这样坦坦荡荡堂而皇之地睡在自己身边，还恬不知耻地咬着自己雪白的被角。

　　熹微的晨光打在少年熟睡的脸上，关久发现他好像比镜头里看着要大一些，不过也就十六七岁，及其的白，即使是脸上又是灰又是泥，也能轻易看到耳后一小块雪白皮肤之下的青绿脉络，更别说那一头比正常人浅得多的亚麻色头发。少年紧紧地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小团，安安静静的睡在那里，维持着一个既不靠近也不远离的微妙距离，就只有那略长的头发不受控制的扫到了自己的耳边。

　　居然，看起来有点可怜。

　　关久一个翻身就压住了少年，心想再怎么可怜我也没忘你昨天拿刀冲我比划的样子，今天不把你送警察局我就不用混了。可还没等他压严实就被一股大力掀翻了出去，关久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整个人就被结结实实拍在了墙上，全身的骨头都在身体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卡嚓声。关久摔在地上，耳朵边嗡嗡作响，喉头一紧就尝到了一股腥甜血气。

　　他疼的在地上缓了好久，艰难地抬起头，却看到那少年正居高临下的坐在床上冷冷地看着他，眼角细长瞳色极浅，琥珀色的眼中渗出浓烈的不耐烦和连一丝掩饰都无的暴虐。

　　关久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他认得这种眼神，在他第一次踏上战场的时候，给他做向导的当地人就指着那些还没枪高的少年兵说，离他们远一点，他们才是这个战场上最可怕的兵器。那些少年从未得到过什么所以对失去也毫无畏惧，既不会在强大的敌人面前退缩也不会因为对方的软弱而怜悯，他们既不知来处也无谓归途，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是他们唯一遵循的法度，那些孩子是本能的怪物，你甚至能透过他们的眼睛看到地狱的业火。

　　关久艰难地坐起来，背后的剧痛和口中的腥甜让他止不住的剧烈咳嗽了起来，少年直直地看了他一会，又仿佛失去了兴趣一样的移开了视线，重新钻进被子缩成了一个球再不看他。

　　扶着墙壁站起来，他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吐净嘴里的血沫之后关久艰难地脱掉衣服查看伤势。脖子上的伤口并不深，表面已经结了一层浅浅的血痂，背上却是一片青紫，尤其是肩胛处，碰一下就要命的疼。别是骨折了吧，他头疼的想着。对于自己之前不经大脑的挑衅行为，关久此时不由的后悔了起来，那家伙的力量大的惊人，自己好歹也是个将近一米八的大男人，就算并不强壮也断没有被一个少年一脚踹飞的道理。再联想到那晚死的莫名其妙的流浪汉，他不禁一阵后怕，如果那家伙愿意，这一天一夜的时间足够自己死两次了，不过他为什么不干脆杀了自己？关久还清晰的记得那个流浪汉甚至都还没碰到那少年的衣角就直接做了无头鬼。

　　突兀的门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考，强忍疼痛洗了把脸，看到镜中自己惨白的脸色和不知什么时候破掉的嘴角，又忍不住为自己的狼狈模样叹息了一声。然后随手抓了件衬衣，一边扣着扣子一边艰难地向门口走去，即使每条骨头缝里面都渗着疼痛，他却还要强迫自己尽量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原因无他，那少年自第一声门铃响起便无声无息的窜到了门后，见他出来，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然后冲他晃晃手里的小刀。

　　他认出来了，那是他家刀架上最小的一把刀，几乎没怎么用过，一想到昨天晚上被这把刀吓得不轻他就忍不住地一阵沮丧，这货平时连削个苹果皮都费劲，到了这少年的手里却成了不可小视的凶器。他冲少年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不会轻举妄动，刚想开门却被少年按住了手腕。

　　那手指纤细修长，指甲是还淡淡的健康的粉红色，此时却像铁钳一样牢牢的扣住了他的手腕，那少年用刀尖指了指他的领口，他这才发现最上面的那颗扣子还开着，脖子上的疤痕多半漏出来了，关久迅速扣好领口，镇定了下心神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戴着口罩拿着病历簿的护工，见他出来也没多废话，测体温的仪器对着关久的额头就那么一晃然后就刷刷刷的在本子上记录了起来，另一个护工又随意询问了下关久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他强打精神应付了两句，那两人也没多废话，记录完成后留下一包冲剂告诉他这是预防新型流感的新型中成药，每个疑似患者都有，平时没事还可以当茶喝，然后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关上门的瞬间关久就觉得自己快贴墙边滑下去了，直到确认那两人的脚步消失在楼层尽头，少年才抬眼看了看疼的脸色发白汗流浃背的关久，等他喘息稍定，这才嘴一撇说了句，“我饿了。”

　　关久几乎气的背过气去。但在少年直勾勾的可怕眼神下他还是顶不住压力，提着一口气就去了厨房，翻出点干瘪的小葱，将就鱼罐头和两个鸡蛋，拿出最快的速度做了个豆豉鲮鱼炒饭和紫菜汤，用最后的力气推到那少年面前，然后就像死人一样瘫在了沙发上不动了。

　　从他开始做饭，那少年就一直坐在吧台前，一言不发，只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跟着关久的做饭的动作和那些锅碗瓢盆的移动一路死盯，专注的就像只饿了好几天的猫。

　　哪来的这么狂暴的猫啊，根本比剑齿虎还可怕啊。默默腹诽着，关久偏着头看着他对着那盘两人份的巨型炒饭狼吞虎咽，他想起昨天晚上那少年也说饿了，在想想他之前翻垃圾桶一翻能翻一天的行为，他估计这孩子确实很久都没好好吃饭了，莫非他昨晚只是来找食物的？

　　这算怎么回事，就因为发现自己在偷偷的观察他，所以干脆上门要账么。关久又头疼了，他可不打算与被观察对象有什么直接接触，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大忌中的大忌。不过现在这情况显然不是他说了算，接下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想到这，他鼓起勇气对那边已经风卷残云般扫荡了所有食物以后还意犹未尽的在碗底努力捞着蛋花的少年看去。

　　“……不够的话锅里还有，如果只是要食物的话，其实你可以每天都过来的。”

　　那颗几乎要埋在碗里脏兮兮的脑袋顿了顿，关久看到那少年转过头，眯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从鼻孔里轻轻喷出一声冷哼，然后放下汤碗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嘴就一头扎进了卧室，之后就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