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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IV ...


  •   IV

      超市里的所有人都被全副武装的救护人员们带到了B市新成立的疫病防治研究所,也就是那所新的隔离医院。

      接受了彻底消毒和全身检查,在被观察了48小时之后,院方含糊其辞的告诉他们虽然该男子死亡原因并不是新型流感,但出于某些安全方面的考虑,和死者有过直接接触的人还是要继续接受为期一周的隔离,而关久和那些没有与死者进行过直接接触的无关人员则可以回家,不过每日会有人上门抽检。

      负责他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大夫,叼着根烟懒懒的告诉他一周内尽量不要出门,下周抽检没问题就无所谓了。关久将相机中的照片拿给他看,问他,“这到底是什么病,我从没见过有哪种病症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致人死亡的,这真不是新型流感?”那小医生快速扫了两眼照片,抬了抬眼皮满不客气的对他说,你没见过的病多了去了,还上赶着的想和新型流感亲密接触下怎么的,你记者啊。关久不禁苦笑了起来,也是,他已经不再是记者了。

      终于被院方派的车送回了家,对方在他门上做了个标记就回去了。精疲力尽的摔倒在沙发上,在隔离中心的这两天他几乎完全没能睡着,和他同屋的几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兴致勃勃地对那公务员的死因做着种种猜想,从新型流感变异到人为扎针暗杀都有,不厌其烦的反复向那些没看到现场的人们描述着当时看到的画面,又说政府可能隐藏了新型流感的真相或者根本就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欧洲美国那边的死亡病例不知道确切情况是不是这样……关久本来就浅眠,这下彻底睡不着了,只能睁着眼睛到天亮。

      用最后的力气起身洗了个澡,几乎在滚上柔软的大床的同时他就混混沌沌的坠入了黑暗。

      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饥肠辘辘的打开冰箱,关久忍不住又是一阵沮丧,买的东西最后都丢在原地了,甚至连车都还扔在超市门口,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警察拖走,医院还建议他尽量在家玩自闭,这是要让他饿死在家里啊。

      他走到窗口,调整了下望远镜,带着侥幸的心情尝试着望向了超市门口,出了这种事,超市已经没办法继续营业了,周围拦着检疫中心和警察的双重警戒线,扫过门口的时候关久不禁心神一动,自己那辆JEEP不就在警戒线前面吗,居然还没被拖走。放下心了以后,他又将望远镜扫向了河对岸那个他连续观察了半个月之久的地方,两天没有看到二白,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观察中断对他来说是件相当不愉快的事,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发生任何事情,一想到自己可能错过揭开少年真面目的时机关久就不自觉懊恼了起来。

      垃圾桶还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姿态,其间却已经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窝棚,但少年却不在那里。出去觅食了吧,沿着他已经非常熟悉的少年的活动路线逐步扫视了过去,不在,还是不在,莫非这两天他更改了行动模式?关久干脆放弃了继续观察的举动,反正不出意外的话那孩子肯定还是会回来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晚上吃什么。

      关久在本市没什么朋友,他的朋友要么活在战场上要么死在硝烟里,稍微不太熟的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思前想后他还是不太厚道地决定趁着天没黑去把车找回来,然后开车去找家餐厅吃饭。

      套了件宽松的连帽外套,沿着河边慢慢向超市方向走去,天黑的速度比想象中的快得多,随着最后一丝金色的光线随着夕阳的下沉消失在头顶紫红的天空,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关久总算摸到了自家老伙计的车门,还意外在车后发现了两只装满了鱼罐头和大米的推车。应该是混乱中被遗弃在车后的,还真便宜了自己。愉快的收起了这笔不义之财,随便找家餐厅吃了点东西,他盘算着过两天去稍远的另一家超市多买点食物,这两天就靠鱼罐头和家里剩的几个鸡蛋先凑活一下。开车回家的路上又经过了河边,路灯已经亮起来了。

      这条路平时车也很少,他索性放慢了速度看向河对岸,对岸的繁华废墟又再次喧嚣了起来,而那间简陋的小棚子在昏黄的路灯下却显得孤单又清冷,那孩子还没回来?他不禁有些疑惑了起来,莫不是已经离开了这片区域,或是有了更好的去处?

      如果能够忘记那梦魇一般的血腥之夜,作为流浪儿,二白在其他时候确实无比正常,但是关久还是偏执地认为那孩子肯定有问题,说是职业病也好猎奇心也罢,这种猜测还被隐藏在一种几乎可以被称为敬畏的情绪之下,类似于你在森林中发现一头不知何时出现的不知名异兽,你躲在漆黑幽暗的灌木丛尾随着它,看它在远处奔跑跳跃辗转腾挪,看他那被露水和月光装点的华丽丰满的银白毛皮,看着他修长有力的矫健身形和他睡着的模样,即使那野兽并没有在你面前展示杀戮,你却仍然能从他饮水的寻常姿态里感受到他齿间渗出寒意和眼神中的野性暴虐。你心中明白,这野兽绝非善类,然而他还是在被你观察着,如同你的私有之物般,如果你愿意,尽可以把这只野兽完完整整地关在你手上那个小小的黑盒子里,相片就是这样的东西,它可以将事物从流动的时间中切片剥离出来,一朝存在,即为永恒。

      在关久任由意识信马由缰的跑远开去的时候,车已经开到了楼下。艰难的将大米和鱼罐头拖回房间,手臂酸的连开灯都懒得,放下东西他就在一片漆黑中仰面躺倒在了沙发上。

      紧接着他全身的汗毛就竖起来了。

      屋子里有人。

      虽然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但是那种活物的气息在自己极度熟悉的空间内扩散所造成的强烈违和感令还是他的神经在一瞬间就迅速绷紧了。一声未吭地悄悄抬起身子,他慢慢地伸出手去摸茶几上的裁纸刀。黑暗中仍旧什么声音也没有,他平息静气地小心动作着,指尖已经触到了冰凉的金属刀柄,就算仅仅是柄未开封的裁纸刀,多年战场经历还是让他还是有信心能与入室盗窃的毛贼一搏。眼见那把刀即将牢牢的被自己握在手心,关久却突然定住了身形——一股巨大的熟悉的让人喘不过气的恐惧摄住了他。

      背后那片庞大深邃的黑暗中,有一只冰凉的手缓慢地,准确地,携着不容置疑的傲慢轻柔的卡住了他的脖子。

      关久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胸腔中挣脱出来了,这份恐惧让他回到了那个男人的头轻易被折断的诡异夜晚,此刻他不管自己后颈被制,猛然发力就想从沙发上滚到地上从而远离背后未知的危险。却听得耳边一声嗤笑,那只冰凉的手铁钳一样紧紧地辖制着他,他根本无法挣脱,紧接着他就感到脖子一凉,尖锐的刀锋缓缓划进肉里的刺痛感让他整个人都僵直住了,再不敢挣扎。

      背后的人像是很满意他的识相,那把刀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脸,关久甚至能闻到空气中自己血的味道。然后听到那人轻描淡写的对他说,“别动,别尖叫,不然我就杀了你。”那是把年轻干净的男孩子的声音,还带着一点亲昵的鼻音。

      “我不会继续反抗,你可以放开我了,这屋里的东西除了那几台相机以外你要什么都可以直接拿走。”关久能感到心脏渐渐下沉,他感到真相正向着他不愿承认的荒诞预感急速靠拢。

      那人并没有松开钳制他后颈的手,关久感到他自黑暗中轻轻底下头,凑近了自己的耳边,他听到那人对他说。

      “你一直在看着我,为什么?”

      对方柔软的发丝扫过关久的面颊,颈边是那人唇齿间喷出的湿热的气息,黑暗中他不明就里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种类似于作弊被抓或是在公开场合赤身裸体的巨大羞耻感铺面而来,他牙关紧咬耳根烧的发烫,但心却已经彻底的沉入了冰凉恐惧深处,荒诞成为事实,现在抓住他的这人,是二白。

      那柄冰凉的小刀从他的脸上滑到了颈窝,关久几乎连呼吸都放弃了,憋着一口大气脑中一片空白。那流浪汉被折断的头颅和不断喷涌的鲜血反复在他眼前浮现,他仿佛能从那颗倒挂着的头颅上看到相同的狼狈与惶恐,手上的青筋在这难堪的沉默中不合时宜的突突跳动着,而少年仿佛根本不介意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的在他锁骨附近玩弄着那把小刀,过了半晌,久到关久已经分不出脖子上流的是冷汗还是鲜血,他才听到少年闷闷地略带委屈的说了一句,“我饿了。”

      那一瞬间,他奇异的放松了下来,少年的话让他找到了自救的突破口。

      “……你放下刀,我去给你找点东西吃。”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平静。沙发离门口之间有好几米的距离,只要离开少年的钳制,佯做开灯的样子,趁少年被灯光分神之际从门口逃出去的自信他还是有的。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许久,他听到了那少年的声音。

      “不用想着逃跑,你没这个机会。”

      刀刃终于离开了关久的脖子,同时他的后颈也被松开了 。关久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下,又站起来活动了下僵直的身体,连头都没敢回,就慢吞吞地走到门口去开灯,一步,两步,身后的人并没有制止他的意思,于是他猛的一步上前按下了开关,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屋中灯光大盛,与此同时关久闭着眼睛一个箭步就冲出了门外,还没跑开两步他就感到自己眼前一黑,哼都没来的及哼一声就干脆利落的陷入了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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