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鄙》KUNNUK

43、LII

　　LII

　　四人被那老头的目光一扫，心里竟然不由得齐齐生出股寒意来，那老头的年纪也不知到底多大了，白发稀疏，面皮皱得像颗陈年老核桃，眼睛还里结了厚厚一层白翳，乍一看简直和那些丧尸没两样。门缝里的老头子挨个将四人打量了过去，针尖大小的瞳孔缩在下垂的眼皮之后，眼神飘忽也没个焦距，落在身上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关久觉得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已经在这股冰冷无机质的目光下不受控制地全体起立了，不妨后腰处突然被人狠狠一顶，脚下不由得往前踏出了一步，再抬起头来就发现那老头已经收回了目光，浑浊的双眼只牢牢的锁住自己一人。

　　肖一这混蛋。他心里憋不住暗骂了一声，也就这家伙才能干出这么无耻的事，脸上却已经条件反射地堆出个笑容，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

　　“……这位老先生，冒昧打扰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几个是来这里找朋友的，请问李博然他现在是住在贵寺里吗？”

　　话一出口关久有些后悔了，自己问的是不是有点太直接了，万一这地方有问题，这句话一出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门里那老头像是根本没看出关久的忐忑，眉毛都不带动一下，依旧石像般冷冷地看着众人，久到关久都有些稳不住，心想对方年纪这么大是不是有些耳背，不然自己再重复一遍？结果就在此时，那老头却突然开口了。

　　“这里没这个人，你们从哪来的赶快回哪去吧。”

　　他的声音老迈沙哑，粗糙得有如钢刀刮锈铁，语气也相当不客气，话音未落就听到门轴再次吱呀，竟是要直接将四人拒之门外了。

　　“唉唉老先生，你看，我朋友他受伤了，这样吧，不如你先放我们进去，包完伤口我们就走还不成吗。”

　　肖一眼见对方就要关门，连忙长腿一伸两步从关久身后跨出，语气诚恳脸带无奈，嘴边挂着他的招牌式笑容，看似人畜无害地凑上前去，脚下却顺势不动声色地卡在了门板之间。

　　关久一看这家伙的样子是准备耍无赖了，心里好笑却又不能表现在脸上，于是赶紧整肃了脸色也凑上去给他敲边鼓。

　　“是啊，大爷，我们刚到镇里就被几个小孩子捉弄，这才追着他们来到了您这，不管我们朋友到底在哪，于情于理您也该帮我们一把不是么。”

　　那老头一听说孙哲脑袋上的伤是被小孩子弄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那张僵尸脸上好歹有反应了不是，肖一不由大受鼓舞，心里一激动嘴上就更没边了。

　　“您别看我这朋友现在还是铁塔铮铮一汉子，这脑袋出血的危险性那和一般受伤简直没法比，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怎么办，您不能见死不救啊，万一还没下山他就一头栽倒爬不起来这不是造孽吗再说超度法事香油纸钱又算谁的？我们几个都不是什么坏人也不是来着讹钱的现在外面局势这么糟糕大师你难道不应该兼济天下救死扶伤么就算不救人至少也给我们个说法我可是亲眼看到那几个孩子翻墙进去了话说几个小孩家长在不在里面？不然叫他们出来和我们面谈好了这家伙好歹是个警察那几个孩子的行为其实已经构成袭警了即使不用坐牢也要进少管所如果你放我们进去了不就没这么多事了难道不是么……”

　　关久瞠目结舌地看着肖一嘴皮翻飞舌绽莲花说的那叫一个过瘾，门里的老头可能也没见过这么能扯的家伙，听他说道孙哲是个警察的时候，那张满是褶子的面皮上闪过了一丝掩饰不住的错愕。关久有心叫他住嘴，但完全找不到机会插话，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背后孙哲身上越发强烈的怨气，就连二白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扯着他的袖子就要往后退去，他咬咬牙，正想效仿他当初捅自己腰眼的行为提醒他见好就收别把人气跑了，那老头居然出人意料地让步了。

　　“……老头子我只是个看大门的，你们就算磨破了嘴皮子我也不能放你们进来……你们在这等着，我去问问。”

　　说完也不给四人反应的机会，脚底下一挑一转就把肖一逼出了门外，贴着他的鼻子嘭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你他妈就不能少说两句，一照面就把包袱全抖出去了，这老头要是有问题现在还不跑了！”

　　老头的脚步声才离开门口，一旁黑着脸的孙哲就再也按耐不住地给了肖一个头槌，“真想拿针把你的嘴缝上。”

　　肖一一手捂鼻子一手护脑袋，眼泪汪汪却还要凑到门板上去听里面的动静，嘴里仍不服输地小声嘀咕着，“那还不是我把他说动的，人也不一定就会跑啊，你们这是有多阴暗……”

　　关久也被这人弄得有点哭笑不得，心里正担心着里面的人会不会闻风而逃，就听到门口附近再次传来了动静。

　　四人再次精神一振，只见两扇木门再次吱呀一声打开了，这次从里面钻出个西装革履满脸大汗的胖子来。

　　这胖子五短身材挺着个大肚子，一副大口罩遮了大半个胖脸，都快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在一副小小的银边眼睛下闪着狡黠的光，开口就透着十足的油滑。

　　“哎，这三位同志你们好，敝姓张，张怀德，我是这尚安的村委书记，没想到现在这世道我们穷乡僻壤的地方还能有人上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唉，不知道警察同志是哪一位？”

　　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孙哲，高大的警察皱了皱眉，掏出证件递给对方，开口问道。

　　“我不是来这执行公务的，只是想找个人，顺便把伤处理一下，同志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那胖子双手接过孙哲的证件，仔细看了看就将证件还了回去，关久注意到这家伙刚才好像暗中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们一向都是支持警察同志工作的，虽然现在……不知道您这是要找哪位？”

　　“李博然，可能是前几天来这的，瘦高，黑发，穿着……很花哨，不知道书记你对这人有没有什么印象？”

　　肖一还是没忍住插了句嘴，那胖子的头随着他的描述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末了却显出一幅愁眉苦脸般的神色，双手一摊对众人讲到。

　　“对不住啊警察同志，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我们这地方名为镇实为村，当时咱们一接到上级通知就把全部的男女老少都集中到这来避难了，从上个月到现在，一个外人都没接受过，怎么可能有这么个人，你们怕是找错地方了吧。”

　　关久一听就眉头就皱了起来，别的不说，老李的纸条明明白白就指向了这里，镇上的告示也写的清楚，他们前几天都还在接受最后一批人，怎么就变成上个月了？这家伙说谎也不打草稿，看来确实有点问题。

　　“恩，那可能是我们找错地方了，不过我头上这伤确实有点碍事，不知道能不能进去借个水和绷带，麻烦书记了。”

　　孙哲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口气却强硬的很，不管你有什么问题，先让我们进去再说，我就不相信进去了我还找不到点蛛丝马迹。

　　“哎呀，这个嘛，这个。”那胖子有些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现在正是非常时期，不瞒您说，我们这里早先也出了两例B型流感，现在大家都人心惶惶，上面抽不出人手来给我们分配检查仪器什么的，我们只能自力更生建立了这个没有传染者的安置点，这要放您进去了，说句难听的，万一你们带了点病毒什么的，我们这上百号人的安全……”

　　众人再次沉默了下来，胖子这话可是把他们堵得死死的，肖一眼珠乱转拼命找着借口，结果那胖子再次开口了。

　　“这样吧，镇子东南就有个小卫生所，虽然人是没有了，不过药品什么的都很全，我可以把钥匙给诸位，你们……自行却解决怎么样？我们这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身为书记我要为所有村民的生命安全负责啊，诸位体谅体谅啊，体谅体谅。”

　　胖子还没说完就好像怕众人反悔似的，连推带塞地给了孙哲一把银色的小钥匙，紧接着就带着那种油腻谦卑的笑容如同来时一般哧溜钻回了大门，徒留给众人两扇冰凉的门板和一地无言的沉默。

　　“……现在怎么办，难道我们还真去那村卫生所？”肖一愣愣地看向孙哲，后者正死盯着手里的钥匙猛瞧。

　　“你在看什么呢，这破钥匙有什么好看的，上面刻着花不成？”说着就将脑袋凑过去看，一看之下也不由的两眼发直，拿过钥匙递给了关久。

　　关久低头一看，这钥匙上确实没刻着花，不过却刻着点其他的东西，确切的说，是被人用粗糙的工具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字。

　　等。

　　等？等什么？在哪等？关久疑惑地抬头看向两人，感受到他的目光，孙哲也闭着眼摇了摇头，肖一脸上也微微有些严肃，伸手过来搂住关久的肩膀故作亲热地往山下走去，一面大声喊着快走去给孙哲包扎了一边贴着关久耳朵小声说了句先回车上再说。不防刚说完这句话就被二白抬手给掀到了一边，少年本来就对他存了十分的敌意，此时脸上更是黑的能滴下水来，肖一怪叫一声就躲去了孙哲背后，一行人闹闹嚷嚷地就往山下走去。

　　直到回到车上，孙哲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都上他那台车，关上车门后才沉着脸道,“来吧，都猜猜，这个等字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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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胖子虽然看起来不像个好人，但这钥匙的字却又是真真切切的刻在上面，众人一番讨论，觉得这事看起来并不像作假。

　　“我估计这意思是让我们在卫生所里等着，至于到底等什么就不清楚了，你们觉得呢？”

　　关久坐在后排把玩着手里的钥匙，孙哲翻出地图看了看，启动了发动机，“先去东南角看看，我们刚刚搜查镇子的时候就根本没看到什么卫生所，那胖子如果真是言不由衷那么必定意有所指，等到时不成问题，但要是找不到在哪等也白瞎，先看看再说。”

　　四人开着车再次将这个不大的古镇转了个遍，不出孙哲所料，这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卫生所，只不过他们再次回到去往道观的那条路上的时候，意外地看到山林间似乎露出了一角木屋，屋前残破的招牌上还有个隐约的红十字。

　　“去那边看看。”肖一指挥着开车的孙哲穿越遮目的灌木荆棘，开上了一条不知道被废弃了多久的石子路，磕磕绊绊到了屋前。

　　“好家伙，这难道就是他们村的卫生所？”

　　肖一第一个跳下了车，看着眼前的破烂房屋啧啧称奇。“我看这地方至少已经十年都没人动过了吧，那胖子该不是玩我们的吧。”

　　关久也带着二白下了车，抬头一看这摇摇欲坠的小木屋，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这屋子都已经烂的不能住人了，总觉得在这过夜遇上山精野怪的几率颇大，孙哲对此倒是没说什么，上前就拿钥匙冲着门上满是铁锈的锁眼捅了进去。

　　“啪嗒。”木门应声而开，孙哲打亮手机，伸头进去环视了一圈——别说药品了，这里面连家具都没有，空空如也。

　　“我越来越不懂那胖子到底什么意思了，他到底要我们在这鬼屋里等什么？”肖一倚着门柱也往屋内伸了半个脑袋，立刻被屋内深重的霉味呛的打了个喷嚏。

　　“……反正我们也没办法进那道观，不如就在这等一个晚上，既然那胖子给了我们这里的钥匙，那我相信他肯定就留了后手，要是到了明天还什么都没发生，咱们再想其他的方法也不迟，毕竟从那几个小孩子看来，村里人此时住在道观里这点应该没错，我刚看了，穿过这片树丛，远远地就能望见道观门口，这里还是很隐蔽的，而且他们做什么我们也能发现，怎么样，要在这等吗？”

　　关久转了一圈走回木屋，对两人说道，其实这也是他们现在唯一的方法，毕竟天色已暗，再有什么打算在这荒郊野外也来不及施展。

　　听了关久的提议，孙哲赞同地点了点头，大手一挥，“那就这样吧，咱们两两分组去蹲守那道观，其间轮流在车上休息，关久，咱们俩先守第一班，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