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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XX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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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V
强打精神把早前换下的血衣扔进脸盆泡着,关久再也撑不住两张千斤重的眼皮,摸过张毯子将自己往床上一扔便昏天黑地睡了过去,这一倒下就是十多个小时。再次醒来已是傍晚,灿金的光芒爬进不甚结实的窗棱,撒了关久一头一脸。
即使夕阳光线温和,却也有着足够唤醒睡得不甚安稳的黑发男人的亮度,关久不耐烦地抬手挡去脸上的光芒,身下的廉价铁丝床随着他的动作吱呀摇晃,理智依旧深陷黑甜无法自拔。纵使眼前还残留着无从辨别的梦境片段,身体的感觉却率先回归——四肢软绵绵的施不上力不说,关节肌肉皆是酸痛无比,脖子僵硬到连扭头都困难,更别提胸口,简直就像是被人压了块巨大石头,沉重的让人喘不上气。
他无意识地伸手去推胸口的重物,现实也罢做梦也好,呼吸受阻的痛苦简直让人无法忍受,没想到一推之下倒把自己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奇怪的触感???
关久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手上也不由一紧,然后就听到胸口处传来一声不满的咕哝。低头一看,他捧住的果然是二白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脑袋的主人迷迷糊糊睡眼惺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十分自然的在他胸口蹭了两下,自觉挣脱钳制后头一偏继续补眠去了。
“起来起来,重死了……”关久哭笑不得,怪不得一觉下来噩梦不断,感情这家伙一直压在自己胸口上。“怎么不去旁边睡,这床这么小你还跑来跟我挤……”推推搡搡之下二白也没法睡了,一脸不满地挪开脑袋,等关久下床之后把毯子一裹,缩成一团目光涣散的发呆,一副仍没睡够的样子。
关久也没工夫理他,刚一下地就觉得两股战战几乎走不动路,原地活动了两下手脚,听得颈间腰背咔咔作响,这才觉得身上舒服了许多,回国以后再没这么高强度活动的经历,肌肉骨骼生锈太久,这酸疼不知道几天才能褪下去。
眼角扫过房内的另一张床,也不怪二白跑来跟他挤,那上面床垫毯子皆无,光秃秃的露着一床钢丝,自己泡上衣服之后实在累得不行,也没来得及给他把床铺好……等等,我那床上不是也没床垫吗?这家伙该不是把我当肉垫了吧……
就着每人一包应急物资里的香皂匆匆洗了把脸,又快手快脚地把两人的衣服晾在窗口,关久翻了翻从车上带下来的相机包,把手机电脑拿出来充上电,然后端着相机呆愣了一会。
虽然算起来不过两周,但手上那份久违的熟悉触感提醒着关久,他已经好久没碰相机了,摩挲着镜头盖,男人嘴角不由扯出了一丝苦笑,不知不觉间连自己的本份都忘记了,别沉迷,也别插手,作为观察者,你无须和这世界牵扯太深,只要保持距离,远远地看着就好……但事实上,现在已经不是不插手就不会引火上身的时候了,不得不承认,在Y超市面对第一只丧尸时,什么距离什么观察在那生死攸关的一瞬间早已被他抛之脑后,剩下的,只有本能而已。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反思自己世界观的好时候,积习难改,朝不保夕的混乱生活毕竟只是暂时的,仅仅为此就否定曾经拯救过自己千百遍的真理显然是无端的自我背叛行为,把相机放回包里,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填饱肚子,从清醒那刻开始胃里就空荡的可怕,现在更是连肠子都饿到快打结的地步。
把嗜睡的少年从毯子里刨出来,暂时还是只能扔给他从那神秘部队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好在除了防弹背心,剩下的烟灰色T恤和黑色军裤单独看起来并不显得突兀,即使配上军靴也只会让人觉得这可能是年轻人的某种时尚。
二白本来坐在床上磨磨蹭蹭的套着衣服,一听关久说要带他去吃饭,手上的动作立刻麻利了起来,三下五除二把衣服鞋子穿好,又一把抓过床头柜上放着的那几串又是骷髅又是小十字架的银饰往脖子手腕上胡乱套着。
他是有多喜欢这些造型诡异的奇怪饰品啊。关久默默腹诽着,手上却不自觉伸过去帮他调整项链,这孩子的那头亚麻偏白的头发确实长了点,不知是被关久揉的还是睡姿不好,总之它们现在蓬松的打着小卷,稍不注意就会被项链绞住。
“一直说要给你剪头发来着,吃了饭回来给你修修如何,短发洗起来也方便。”三两下把少年拾掇好,关久也没梳子,自己平常发不过耳,一般也就拿手糊弄了事,到现在虽然长了些,但他们一路逃命哪还能顾上修饰姿容,也就没想到这么多,此时面对着少年的乱发,关久一边用手指小心梳理着打结的发丝一边暗自决定吃了饭必须去小卖部买把剪刀,然后咔嚓下去一了百了。
少年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毫不介意地任由男人摆弄着,好容易收拾得像那么回事,两人赶紧抓紧时间踩着最后一丝余晖出了门。食堂可千万别关门啊,关久心里暗自祈祷着。
说是食堂,其实也就是澡堂旁边一所特别大的板房,平时也是活动室,现在这时候,大半住在这里的灾民都聚在这唯一有巨大彩电的大房子里或是聊天或是玩牌,打发着睡前最后一段时间。
关久踏进门口就看见西装男罗开元和吴娟两人坐在电视附近和周围几个人聊着什么,方遥打从他们一下车就失去了踪迹,也不知道到底干什么去了。
走到打饭点,长桌上几个大盆里的菜早已所剩无几,关久伸头一看,番茄炒蛋和黄瓜肉片,都是大锅饭,造型必须惨不忍睹,不过现在也没有挑剔的条件,至少比起战场上的军粮罐头和前两天的糖水荔枝,这已经算是丰盛了。
接过食堂工人递过来的筷子,那小工是个实在人,一看他俩就嘿嘿一笑,“生面孔啊,其他人早都吃过了,剩下的菜都盛给你们啊!"关久还没接上话呢,他就不由分说地打了满满两盘子饭菜递了过来,关久只来得及感激一笑,随即端着盘子走回座位。
二白早就腰背挺直目光炯炯地盯上了男人手里的饭菜,关久看着少年那面无表情地急切模样不由失笑,“吃吧,这肯定比我做的鱼罐头炒饭好吃多了。”
两人这边厢刚刚吃上,那边罗开元已经发现他们了,连忙撇下身边的女人急匆匆地凑了上来,这人洗刷干净之后倒是一改他前几天的狼狈模样,虽说谈不上英俊,但也算是眉目端正鼻梁挺拔,眉间隐隐还透着丝精明。
当然,这份精明在还没走到两人桌前的时候就土崩瓦解了,他束手束脚地走到关久身边,小心地瞥了眼埋头大吃的二白,努力堆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这位……”甫一开口,男人的脸上就挂上了尴尬。
“关久,我叫关久,他是……是关白。”
关久也不由尴尬上了,总不能给人介绍说他叫二白吧,好像自家养的小猫小狗一样,但他还清楚地记得在仓库里自己还试图和二白撇清关系,现在把自己的姓给安在少年头上,这不是打自己脸呢么。
好在西装□□本没在意这个细节,他只是略带尴尬的笑着,在两人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其实……我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看到方遥……就是那女警察。”
怎么也没想到这男人强压着心中恐惧来找他们是为了这种问题,关久不由停下了吃饭的动作,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啊啊,你可别误会,咱们好歹是一路走过来的……伙伴么不是……只是她突然一下就不见了,我……和吴娟都挺替她担心的……”
看着关久如此的眼神,男人似乎有点底气不足,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自己给自己找着台阶下。
关久眼睛都直了,心说看不出来啊,先前还以为你就是个暴躁的废物点心,原来还是重口味爱好者,有志气,那女人神神秘秘明显不是什么简单货色,你还担心她……放心吧,说不定我们死了她都能活的好好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关久却并没把这份心情在脸上表现出来,甚至还不动声色地将先前一时没控制住的惊讶神色收了回去。
“这个我真不清楚,我们一觉睡到现在,不过她之前有跟我提过来J县有人在等着她……现在她不在这里,也许是找她朋友去了吧。”
看着西装男难掩失望的背影消失在人堆里,关久不由再次感叹了一番,那女警从头到尾就没给过他好脸色,这人是斯德哥尔摩还是怎么的。对面的二白仿佛根本没看到西装男,一直埋头于餐盘,狼吞虎咽的吃的香甜无比,眼见那盘饭菜都快见底了,关久又把自己那份饭菜赶了一半给少年,他可没忘记这孩子无底洞一般的食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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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步出食堂的时候夜幕早已降临,关久心里惦记着要给二白吧头发剪了,趁着小卖部还没关门的时候进去转了一圈,惊讶的发现这地方虽小,货品却异常齐全,不仅有食物饮料剪刀之类的日常用品,甚至连帐篷电筒登山镐什么的都一应俱全,老板在柜台叼着烟守着一只黑白小电视,看到关久他们打量着登山镐和旁边的扳手,连忙招呼了起来。
“唉,一看您就特有眼光,这玩意对付那些丧尸真心犀利,一锄头下去就能削掉半拉脑袋,怎么的您不来一个?”
关久苦笑着问他,“怎么,住着里还不够安全,还要买这东西防身?”
那老板灭掉嘴里的烟头讪笑道,“瞧您说的,现在安全不等于明天安全,警察也不能贴身24小时保护咱们啊,说到底还是只能靠自己,任谁手边有这么一货色,睡觉都能安心不少。”
拿着选购好的东西走向柜台,老板一看关久最后还是没拿那登山镐不由有些失望,一边噼里啪啦地算着价钱一边不住嘟囔着要不您再看看这军铲?十足好货色,还有那菜刀,那可是我们这十佳商品……
远远地把老板的唠叨甩在了背后,关久和二白抱着一手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回到了属于他俩那间板房,放下东西正收拾着,卫星电话突然嘀嘀响了两声,关久拿起来一看,原来是电充满了,顺手把它别在腰间,扯开刚买的床单就招呼二白过来,准备给他剪头发。
少年被关久用床单包的严严实实,挺新奇的打量着手持剪刀的男人。
“放心吧,以前在跑战场的时候我经常帮同事剪头发,人都夸我是一把好手。”关久撩起少年的一撮白发,信心十足的下刀了。
这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关久确实给同事剪过几次头发,不过都是给伤员剃头,原则上来说只要剪干净就算成功了,当然美观与否也根本无从谈起。
“话说以前你住在那白房子里,都是谁给你剪头发的?”摸着少年柔软的发丝,关久不由好奇了起来。
二白蹙了蹙眉头,“……没人给我剪,那时候头发太长了,我在医院的时候顺手找了把剪刀自己剪了。”
怪不得见到他的时候头发乱的和鸟窝一样呢,关久手上没停下,心却慢慢沉了下去,不知为何,眼前居然闪模糊不清的画面,下午那场噩梦的碎片还扎在男人的瞳孔中,漆黑的房间,干涸的污血和满地黑发……关久一个回神,强撑出一个破碎的笑容继续和二白聊着。
“到底是什么人把你关在那里的,你还记得吗?”
少年本想摇头,但被关久及时按住了,“……从我有意识开始,就一直住在那里,每天送饭的都是不同的人,我从没见过他们的脸。”
“没见过脸?他们带着面具?”关久愣了愣,虽然本来也没抱着还能套出少年更多情报的希望,不过少年的话语还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他们没带面具,只是,从他们进门到离开,所有人都是跪在地上的,他们从不抬头看我。”
这算什么情况?“跪着给你送饭?”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一个囚犯?关久彻底糊涂了,他猜测过二白的来历,生化研究受害者是目前最离谱但是最有可能的猜想,毕竟少年奇异的能力和能治病的血液都没办法让人以常理解释,但,有哪个科研所的人会给试验品跪着送饭的?这对待科学的态度也太虔诚了啊。
关久这一出神,手上就失了准头,寒光一闪,少年雪白的耳背渗出了一条血丝。
“糟糕……你等等,我去拿片创口贴。”
话是这么说,但关久脚下仿佛生根了一样站在原地无法挪动分毫,空气中突然混进了熟悉的甜腻气味,这味道弄得男人突然不由自主地头晕目眩了起来。
关久咽了口吐沫,强烈的饥渴顺着食道爬至舌尖,明明才吃过饭,但胃里却空的难受,不,不只是胃,所有的器官都仿佛被饥饿之神的手掌狠狠捏住一般,每一处肌肉,每一块骨骼血液细胞肌肤毛发似乎忽然间都有了自己的意识,纷纷向大脑传递着饥饿的信号,神智都被融化掉了,血液在血管里高速循环,心脏在胸腔里鼓动地发疼,唇齿舌尖都被那熟悉而久远的魅惑香味勾引地蠢蠢欲动。不知什么时候,关久已经弯下了腰,舌尖不受控制地探出双唇。
近了,更近了,啊啊,还差一点……每一颗味蕾都在这片浓郁的芬芳中蠢蠢欲动……马上……马上我就能尝到那滋味……血的滋味……
二白背对着关久,正疑惑着为什么身后的男人突然就沉默了下来没有任何后续动作,冷不防身后一阵大力袭来,紧接着听到剪刀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他连忙回头,却只看到黑发男人夺门而出身影。
那身影如此狼狈,被恐惧包裹成不知所措的样子,他逃得那么快,就好像身后有怪兽在追赶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