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鄙》KUNNUK

24、XXIII

　　XXIII

　　“前面就是J县新城区了，你们到底在哪下。”关久冷着脸对身边一直埋首于电脑的眼镜男说道。

　　自从一天前在加油站遇上这三个来历不明的神秘人士之后，这台本还算宽敞的无牌黑车就一直处于超载状态，更别提车内沉重而诡异的气氛，空气已经被拥挤和沉默压缩到了一个临界值，不堪重负地化作阴云盘旋在每一个人头上。

　　关久从后视镜看着二白那张看似面无表情的脸，实打实的感受到了少年濒临失控的暴怒情绪，坐在他身边的两个黑衣男人不露痕迹的将身体努力贴向车门，喉结滚动肌肉紧绷，艰难的维持着这种奇怪的坐姿，默默忍受少年明目张胆的嫌弃和后排方遥时不时调戏似的戳弄。

　　“啊，一直往前开，过了那山门就有J县的临时安置点，把我们扔到那就可以了。”眼镜男抬首，一本正经地对关久说道，“对了，后面这位警察小姐，请你别再用那把刀削我部下的头发了，毕竟我们之前达成的条件里并不包括玩弄我部下这一条。”

　　两个黑衣男子闻言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感激表情，女警轻啐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收回手里的短刀，身边的西装男十分狗腿的连忙递上刀鞘，只有拖油瓶吴娟好似完全不受车内气氛影响，怯生生地问了一句，“那个临时安置点，能让我们住么，我，我身份证没带在身上呢。”

　　“这都包含在我们的条件中，你不用担心，我会妥善安排你们的，作为借车的代价。”见女警收回了刀，男人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继续埋首于电脑。

　　再次用眼神安抚住烦躁不已的少年，关久也长出了一口气，自己这一路都快用眼过度了，再不到J县还真不能保证二白会不会狂性大发一手一个掐吧死俩，眼见这趟诡异旅途总算快要结束，终于能暂时松口气，就等着到地方能好好睡上一觉。

　　想到这他就不由斜眼再次瞥了一眼眼镜男。

　　这男人自称吴鹏，是某安保公司经理，现在带着部下去J县是为了帮总公司抢救遗落在危险区的物资。

　　扯淡呢吧，关久心说这也太假了啊。

　　虽然这么说，但他自己却也吭哧吭哧编了一个兄弟落难遭英勇女警搭救的故事，说完也不管众人看向自己的眼光有多诡异，只看着那吴鹏挑衅地一笑。

　　自称吴鹏的男人比关久稍微高了那么一点，十分瘦削，穿一身面料上乘的藏青西装，不苟言笑面容严肃，脸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现在听到关久这么说，镜片闪了闪露出一丝狡黠，上下打量关久一番，唇边也扯出个了然的微笑。

　　既然彼此都对对方的谎言心知肚明，这男人也没多做迟疑，背书一般把这漏洞百出的身份背景说完，随即当机立断地抛出了要求。

　　“如你所见，我们的车出了点问题，由于公司要求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赶到目的地，现在再调车也来不及了，不知能不能把你们这车让给我们，当然，我会找总公司的人来安排你们的去留，车钱也不会少的。”

　　关久冷哼一声，让你来安排我们的去留？别说我了，那女警她能答应吗？果然，吴鹏话音未落就听到方遥开口了。

　　“这不可能，不是你一个人有急事，我们没理由就因为你一句话把车给你？现在可不是平日，命比钱重要多了，身为警察我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这位先生，您还是带着这俩保镖，自己等待贵公司的救援吧。”

　　男人沉吟了一会，看了看自己鼻青脸肿的两名部下，口气稍微软化了一些，“……这样吧，几位既然不愿意把车借给我们，那就让我们一起搭个车好么，这位警官，是否也能对我们的生命财产安全负起责任来呢？毕竟我们在这加油站也遇到了很危险的情况，侥幸从怪物口中逃脱，又差点死在警察刀下，这也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关久眼见方遥脸色一变就要动怒，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连忙上前一步，“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咱们开门见山的说，车，我是不会让给你们，我们几人一路逃出来也不容易，不想再横生枝节，你们三个目的不明还带着枪，让我们怎么信任你们？我最多只能把你们带到下一个收费站，其他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如何。”

　　吴鹏听关久这么说，也没多做挣扎，点头表示下一个收费站就下一个收费站，只要能离开这加油站就行。结果这一上车就再没能把人赶下去，因为在大概了解了关久五人的构成和目的地之后，吴鹏突然抛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无从拒绝的条件。

　　“如果没有我，你们根本进不了J县。”

　　反应最大就是方遥，她坐在最后一排，原本是后备箱的地方，在这台车上却被改造成了个加座，她和西装男还有吴娟坐在一起，前方就是二白和两名黑衣男人，吴鹏则坐在副驾，这样的安排其实就是为了在他们玩花样之前第一时间制住他们，结果那三人自从上车以后就异常老实，除了二白还在因为离开了副驾的位置而耿耿于怀生着闷气之外，其他人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都老老实实沉默地着看向窗外。

　　所以吴鹏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方遥当即就从后排跳了起来，“为什么进不了J县？那里出事了？！”

　　男人推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道，“恩，前两天就封锁了，不过因为地方小人少，也没什么大风波，据说是老城区那边流感爆发没有及时处理，不过局势具体恶化成什么样要到了才知道。”

　　关久从后视镜里看到方遥脸色苍白的跌回座位，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转头去问吴鹏，“你的意思是你能带我们进去？”话虽是问句，但关久心里已经肯定这人能带他们进去，说出这话也就是为了让他表个态，毕竟他本打算将方遥三人扔在J县，至于自己和二白……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男人点点头，“安置点就在城外，你要是把我们送到J县，我可以负责你们的安排住宿，现在流感肆虐，相信你们也希望找到个安全的落脚点不是吗？”

　　不用回头关久都能感受到身后西装男和油瓶女陡然热切起来的期盼眼神，叹口气，方遥此时也再次沉默了，一言不发眉头深锁地打开早前扔在车后的电脑，噼里啪啦十指翻飞的不知在查着什么。

　　“如果其它人都没意见的话……”这话关久自己都说得底气不足，那四道迫切的目光几乎都快把他刺穿了。

　　于是最终，关久和眼镜男达成了协议，带眼镜男三人到J县，然后他负责让几人通过路障进入安置点，其间彼此尊重，且互不干涉对方隐私。

　　顶着一车的低气压开到现在，远远地望见J县的路牌，关久终于能够长出口气……不知道安置点里有没有食堂，或者能不能洗个澡什么的。几人两天下来就吃了点罐头荔枝，又经历了逃亡和枪战，之前还有恐惧和不安在胃里撑着，现在看见路牌后停着的几辆卡车，堆在车旁的几箱货品和几名搬运货物的工人，久违的人气柔和了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饥饿和疲劳顿时排山倒海而来。

　　他伸手在驾驶座旁的置物盒中掏了掏，检查这台车的时候记得里面好像还有两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巧克力，拿到手里一看，好险没过保质期，但这几块的分量显然还不够车上每人舔一口的，关久看看后面的两个女人，又看看二白，最后还是悄悄一伸手，把巧克力塞给了气鼓鼓的少年。

　　反正马上快到地方了，巧克力还是给小孩子吃算了，听说糖分能有效安抚情绪来的，这家伙一直黑着脸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身边的吴鹏，就算眼镜男神经强韧能视而不见，关久自己却觉得压力很大。当初让这三个人上车的时候二白就一反常态的拉着关久死活不放，低声说道，“我不喜欢他们……”他口干舌燥地劝了很久才让这家伙不甘不愿地让出副驾的位置去后面看着那两个黑衣男人，少年杀气腾腾地坐在两人中间，看着关久的目光却流露出一丝哀怨。

　　有这么表达委屈的方式么，关久哭笑不得，但他们确实需要吴鹏帮助他们进入J县，没办法顾及少年的心情。再忍忍，到地方他们就滚蛋了，关久现在也就只能用这样的眼神给少年顺毛。

　　胡思乱想间车已经开到了封锁线边境，这台无牌无照的黑车显然引起了入口警察的关注，“请出示你们的证件。”一名显然是当地警察的年轻人操着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对车上众人说道。

　　关久看向眼镜男，那人慢条斯理地收拾了手上的电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黑皮小本递给警察。

　　那小警察一脸狐疑地打开了证件，迅速扫过之后脸色一变，转头对吴鹏行了个军礼，“局长已经等您很久了，您这边请，这些难道都是……”

　　“我部下只有这两人，其他人是路上遇见的，你帮我安排下他们的住宿问题，他们有些人的证件在路上遗失了。”

　　那警察点点头，吴鹏又转过头来对关久等人说道，“我答应你们的都已经做到了，那么现在就此告别，非常感谢你们的协助。”

　　说完就带着两名黑衣男子下了车，走过车头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向关久，严肃的面孔上带出一丝笑意，出人意料地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

　　“如果真想安全的活下去，就离那孩子远一点，否则我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的——而且搞不好还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