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鄙》KUNNUK

23、XXII

　　XXII

　　上路不过两个小时，孙哲就不禁痛恨起当初草率答应和这人一起同行的自己。

　　“……所以你说，我这一巴掌挨得是不是很冤枉，毕竟被陌生人邀请吃饭是一件相当尴尬的事……而且比起松露什么的来说其实我更喜欢压缩饼干的味道，虽然只是结构简单的营养构成物但你却能在那种平淡无奇的滋味中参透出各种复杂深层的味觉变化……我是说，明明她和莉娜关系那么好，要知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这样到勉强可以算作共同话题的东西……”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和一位女性约会的时候和她大谈特谈她的密友？”孙哲有气无力地替他总结着。

　　“约会？不不不……等等……那是约会吗？两个人一起出去找家华而不实的餐厅消磨一晚上的大好时光就算约会……呃，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每多说一句话她的眼神就会凶狠一份……要知道我这人很容易紧张，一紧张我就会变的话多……唉唉……她到底是因为我话多而生气还是因为我不该和她谈莉娜？但是不谈莉娜我还能跟她说些什么吗虽然一起工作了一个月但我连她的名字都还不记得呢虽然莉娜我也不是很熟但我真的尽力了……”

　　孙哲只觉得头都要炸了，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人的话痨本质呢，自从上车到现在，这位自称肖一的男子几乎就没合上过嘴，天文地理上下五千年的和他闲扯了一路，现在又开始大谈特谈他那几乎能被称作离奇的所谓人际交往中的挫折……

　　那位和她约会的倒霉的女性到底看上这人哪一点了……孙哲不由从后视镜中瞥了一眼仍旧兴高采烈说个不停的男人，不得不承认，这人有着一张十分英俊讨喜的面容，和自己略显冷硬的脸孔不同，肖一脸上似乎有着一种天生就引人亲近的魔力，当他抬起那双饱含暖意的大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你的时候，你甚至能自动忽略他那张令人厌烦喋喋不休的嘴。

　　恩……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厌烦，孙哲斜眼看着那两片绯红的薄唇上下翻飞个不停，间或白牙一闪，露出点粉红的舌尖来，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

　　他连忙干咳几声收回了视线，“咳咳，那个，肖一是吧，你要喝口水吗？”不由分说地往男人手里塞了瓶矿泉水，孙哲顺手打开了车上的广播，心想自己早该这么做的，放着新闻这家伙总该安静了吧。

　　“……关好门窗待在家中，无法进入市区的市民请前往北门收费站，驻扎部队会根据您的情况将您送至政府最新设立的临时避难区……为了您和家人的安全，请大家不要尝试强行进入市区……”

　　孙哲皱起眉头，政府已经发出正式隔离通告了么？又换了个台，居然意外在广播里听见了B市市长那熟悉的嗓音。

　　“……我们要把它当成一场战役来对待，这次新型流感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已经不仅仅是B市的灾难，而是整个民族，乃至整个世界的灾难，封锁城市，限制通行，我知道有人不理解，也有人不赞同，但必须承认的是，这是目前为止遏制传染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我在此诚恳的建议大家冷静应对此次灾难，在特效药到来之前，作为B市的市长，我不会离开这个城市，政府各级部门也将会坚守岗位，要相信，国家是不会放弃我们的……”

　　“唉唉，B市终于公开感染情况了，这是传染爆发以来C国第一条官方声明吧，明明都已经封锁了将近8个城市了。”肖一咕咚一声咽了口水，擦擦嘴巴说道。

　　“……居然已经封锁了8个了……你又是从哪得到的消息？”孙哲狐疑地看向身边的男人，那人正从背包里翻出红皮小本和地图，抓着一只几乎散架的烂钢笔刷刷刷往纸上写着什么。

　　“窝是国际工作则嘛……消息很度的……”肖一嘴里叼着笔盖，含糊不清的说道，“A国那边才惨捏，纽约度空城了呀……”

　　“纽约已经空城了？都是这新型流感闹的？怎么可能，前几天新闻不都好好的，还说什么已经取得对流感防治的重大突破……唉我说，你把那笔帽取下来说话成吗？”孙哲真服了这家伙了，他是个急性子，最恨别人说一半留一半，面前这家伙含含糊糊心不在焉地跟他扔这么大一新闻，顿时把孙哲急的抓心挠肺。

　　肖一慢悠悠地写完，慢悠悠地套上笔帽，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了，“你都说了是几天前的新闻了，A国三天前发出了全境安全警告，然后关闭了除军用外所有航线，我是最后一批跑出来的，那边丧尸化的比这边严重多了。”

　　“丧尸化？这么说那些东西确实被定性了？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孙哲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和那东西交了不止一次手，但潜意识里他始终还保留着几分对科学的盲目信任，总觉得也许明天卫生部就会发布一条新闻，说造成那些怪物的原因是因为狂犬病变异之类……总之包括身边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明面上没人会说出丧尸这两个字，除了几个年轻人私下讨论讨论，队里开会一般都用“那东西”来代替，他明白，一旦承认那些怪物是超越普通人理解范围的丧尸，就等于踏入了一个未知的全新世界，所有的常识和秩序都将不复存在，未知的恐怖将摧毁大部分人的意志。

　　“按照联合国卫生部的说法，这些变异体是由于新型流感变异造成的，据说本来只是单纯的流感爆发，虽然在前期治疗上遇到了一些困难，但是后期由于C国和其他几个国家都分别找到了不用抗生素也能治愈流感的方法，于是整个状况十分迅速的就得到了控制，但是这时候问题出现了，就是他们称之为B型变异的情况。”

　　肖一又喝了口水，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许多，“在大量的被感染者中，会有极小一部分群体发作方式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病情及其迅猛，至死率几乎能达到百分之百，变异原因不明，有人猜测可能是由于基因……总之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当B型流感患者死亡后，在尸体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情况下，却仍然能够行动，而且攻击性十分旺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身体中驱使着他们……去寻找活人的血肉。”

　　孙哲调小了广播，不知什么时候，前方的路段出现了拥堵，远远地还能看到军车和武警的身影，他放缓了车速，胸中的疑问却仍然只多不少，“……极小一群人……他们既然发现了，怎么早不说明？第一次见那东西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这速度也太可怕了……”

　　“其实早就有了，只是因为以前还能控制，所以各国政府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而已，现在嘛……幸好C国爆发的比他们晚，再加上……总之现在情况就是不得不公开，而且隔离毕竟也不是长久之计……特效药什么的……”肖一突然又含糊了起来，孙哲正待再问，却见他突然睁大了眼睛，伸手往车前一指。

　　“唉，你看那人，是不是让我们停下来的意思？”

　　孙哲不由自主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前方确实有个身穿荧光面料制服的武警，正冲他们打着手势，似乎是招呼他们开过去。

　　好容易操纵着车子挤出不知不觉堵成一团的车龙，将将停到路边，那武警就走了过来，啪嚓敬个军礼，“两位同志，请出示你们的身份证件。”

　　两人各自掏出证件递给对方，孙哲随口问道，“这位同志，前面是有关卡么？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在这查证件？”

　　那人看了他俩的证件之后神色缓和了很多，听孙哲这么问，也是一愣，“怎么，你们不是来安置点登记的？”

　　“安置点？”孙哲也愣了，忙跟他解释，“我们就是路过，本来要去J县的。”

　　“原来如此。”那人笑着把证件还给他们，“我还以为你们是来登记的，这里是B市最大的临时安置点了，我们这几天就没见过不是冲这地方来的车。”

　　“这里安置的都是B市的人？那现在城里还剩多少？”看着武警挺好说话的样子，孙哲不由多问了两句。

　　“哪能呢，这都是最早撤出来那批，三环以外的，还有近郊和卫星城的，城里那批……你也是警察，情况应该比我们清楚啊，我们还是G省被抽调来的，说你们警力不够嘛。”

　　肖一此时也从车里伸了个脑袋出来凑热闹，“这位大哥，既然是安置点，那有没有卖东西的地方啊，我们这要开到J县，看起来这一路能补充食物的地方也就这儿了。”

　　“小卖部设在安置区内部，但你们不做全身检查是进不去的，不过今天算你们运气好，有几个超市定期往这边送货，喏，那边那台货车就是，你们自己去跟他们说吧。”

　　告别了那武警，孙哲他们调转车头往货车方向开去，肖一又捧着那小红本子涂涂写写，孙哲斜眼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对了，肖一，你们国际红十字会到底主要是干什么的？来B市是为什么？而且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内幕消息？”

　　“……我的话主要就是世界各地跑，哪里打仗去哪里，给人治病看伤之类的，来B市是我自己申请的，C国人嘛，要回来帮忙不是……至于我为什么知道的比别人多一点……”

　　男人啪嗒一声合上小本子，抬起头来，孙哲这才发现他的瞳色和发色较常人而言都有些浅淡，肖一仿佛全不在意孙哲稍带探寻的眼光，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等男人略带尴尬地移开视线之后，这才凑近对方，压低声音语带笑意。

　　“这个嘛……莉娜曾经对我说，怀揣秘密的男人……比较有深度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