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鄙》KUNNUK

15、XIV

　　XIV

　　关久那句话刚刚落地就见少年脚下一滞，手上却没停下，与此同时那把□□式也毫不迟疑地顶上了二白的额头，那女人皱着眉头一脸冷汗，脸色苍白显然已在强弩之末，却仍旧气势凛然地和眼前的少年对望着。柔软的亚麻色发丝挡住了二白脸上的表情，关久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想阻拦却发不出声音，眼见这两人僵持了一阵，二白才轻哼了一声先甩开了掐住女人脖子的手。

　　他一放手那女人就不可自制的猛烈咳嗽了起来，手上却仍旧紧紧扣住那把枪。关久连忙一把将二白扯回身边，心中的惊吓和疑问憋得他都快爆炸了，但看到少年一身血污乱糟糟的模样，开口却不自主软了三分，“你刚才跑哪去了，下次提前打个招呼行不行。”

　　二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拖过关久的手扭头就走，关久一时不查被他拉着踉跄了两步，结果脚脖子一紧差点摔倒，低头一看才发现之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他的脚边，正死死攥着他的脚踝，仰起一张惨白的脸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惊惧和恐慌。

　　关久自认不是什么圣人，见多了杀戮有时连同情都是麻木的，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扔下这两人他确实做不到，更别提墙角那女人还算救过自己一次。当下他就把地上的女人拉起来，一边跟二白商量，就算带不出去，至少也得把她俩藏到个安全的地方。

　　少年皱着眉头，“那东西数量太多了，现在不走之后会很麻烦。”又转过头去看看墙角持枪的女人，那女人已经挣扎着扶墙站了起来，裙子上大块的血迹异常显眼。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黑暗中窜出来几个狼狈的身影，关久定睛一看，这不是刚才那个扔下他跑去消防通道的男人么，这家伙怎么又跑回来了？那人后面还跟了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小伙子，架着个穿着工作服的中年男子，一瘸一拐地往他们这边跑来，那中年男子抬手一指关久他们这个角落，口中叫着，“就是那了，那柜子挡住的地方就是员工通道！！”

　　男人手指的方向确实横着一只挺大的电子存包柜，仔细一看还能发现柜子背后有条微微发光的细缝，想来应该是这柜子在混乱中被人撞到了墙角，从而挡住了员工通道的灯光，如果不仔细打量确实挺难发现。

　　那几人已经冲到关久他们面前，七手八脚地就去推那柜子，关久赶紧也上前帮忙，柜子很轻，几个人稍微一用力就把柜子推到了一边，其中一个年轻人顺手扶起了关久身边的女人，带着她往通道内部跑，关久腾出手来就准备继续去扶墙角那女人，回头却看见二白早已黑着脸架着那女人等在他身后了。看着他那张不情不愿的脸，关久不禁有点好笑，于是安抚性地伸手揉揉少年沾满血迹的头发，刚准备夸奖他两句就看到二白眼神一变，把那女人往他里一塞回身就往外冲，关久这次终于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了他，用口型对他说了句别去，然后用强行把少年拉进了门，随即左手拖着二白右手夹着那女人冲通道前方的灯光狂奔而去。

　　不让二白出手关久是有私心的，刚才那女人用的是□□，即便不是警察也是体制内的人，既然存心要救她，那关于二白的事她知道的越少越好，现在就希望那里面安全，能成功等来救援，他也算还了人情了，到时候要走要留都没压力，况且，这样总比让二白一个人冲出去面对那群怪物来的安全多了。

　　前脚才踏进房间关久赶紧回身关门落锁，还没等锁结实就听见门上传来砰砰几声闷响，亏得这是扇相当结实的室内钢门，外界的撞击力度完全无法撼动两道厚重的钢板，所有人都一脸惨白地看着那道岿然不动的大门，直到门外的撞击声和抓挠声逐渐变小最终消失，这才各自惊魂稍定地就地瘫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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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了一阵，关久开始打量起眼前的房间，看起来他们身处超市的进货仓库，足有四五百平方米大小，四周整齐地排列着货物和推车之类的杂物，逃进来的众人横七竖八的散落在门口附近，没有人有心思说话，空气中只听见此起彼伏地喘息和女人低低饮泣的声音。

　　最先逃进来的男人打破了这份沉默，只见他突然从地上跳将起来狠狠踹向旁边的货架，口中大骂，“真他妈活见鬼了！！！！”这男人身形高大，一身烟灰色的西装早已被红酒血渍弄得咸菜一般，面容因为恐惧和愤怒略显扭曲，他泄愤似的接连踹翻好几堆货物，这才喘着粗气扯着领带向他对面的中年人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个出口在哪？”

　　所有人都应声望向瘫坐在地的中年男人，那人大汗淋漓，喘息着指向仓库后部，“那边是商场的进货门，直通负一楼停车场，虽然停电不能自动开启卷帘门，但应急手动装置应该还是能用的。”说着话他就试图扶墙站起来，但腿上的伤势显然不轻，没等站直就疼得他身形一歪，亏得旁边的年轻人迅速伸手撑住了他。

　　西装男环视一圈，眼神扫过关久时愣了楞，然后迅速移开视线，扬起下巴示意那两个学生跟他一起去检查后门。那两个年轻人白着脸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人小声说，“咱们还是先报警吧⋯⋯”话音未落就被西装男粗暴的声音打断了，“我早报过警了，外面一堆人谁不是抓着手机死在那的，警察现在肯定在路上了，现在找到出口才是正经，你知道刚追我们的是什么怪物？是他妈的丧尸！！我亲眼看到一具缺了半边身体的尸体就在我眼前坐起来吃人！！要不是⋯⋯反正外面死那么多人你们自个儿想吧，等那些怪物都活过来这小破门能挡住个屁！！我们这几个人全都得死在这里面！！！”

　　关久见他血脉贲张双眼通红，像头濒死的斗牛般喷着粗气，颇有点快失去理智的感觉，于是起身对他说道，我陪你去，让他们在这休整下吧，况且这种货仓的钢门一般都很结实，刚那两怪物撞上来这门都不带抖的。他这一动二白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脸你去哪我去哪的神色。

　　西装男瞪着眼看着他们，胸口起伏一阵像是平复了点情绪，转头又对那中年人说，“你也跟着我们去，不然谁会弄那卷帘门。”关久看眼那男人脸色青中带黑，腿上的鲜血已经打湿了整条裤管，不由皱了眉，“⋯⋯还是先给他包扎一下吧，看这出血量别是伤到大动脉了。”说着就俯身撕开他的裤管，发现他大腿上拉了老长一条伤口，好在不算太深，但鲜血仍旧汩汩往外冒，这里靠近动脉及其危险，他连忙弯曲对方的膝盖让他的肌肉放松，又用大拇指用力掐住大腿根部，旁边的年轻人帮他撕了条布料给那中年人用力捆紧，这才起身对西装男说道，“走吧，过去看看，手动装置肯定在卷帘门附近，见到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从进门就一直抽抽搭搭哭个不停的女人突然又是一声尖叫，关久现在听那声音就头疼，那女人叫完了又哆哆嗦嗦地来了句，“她、她是不是流产了啊！！”

　　众人全部抬头看去，那穿长裙的女人面白如纸双唇发乌，气息奄奄地靠墙边坐着，那裙子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黑红的污血不断从女人的脚腕处流淌到地面，生生蜿蜒出一条血河。

　　关久脸色也变了，他倒是会点简单急救，流产抢救这种高难度的工作显然已经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当下看向众人，“这里有没有学医的？”他这句话根本就是病急乱投医，说出来他就后悔了，刚给中年人包扎的时候都没人说话，明显就没人懂医术啊，脑袋里天人斗争了一下，正准备捞袖子硬着头皮自己上，却听到一旁传来一个微弱的颤音。

　　“我⋯⋯我上过两年护校⋯⋯”正是那个拖油瓶女人，关久如蒙大赦，心想大姐啊你别怪我，这时候咱们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让女人给你检查总比我上好多了吧。

　　那女人擦了两把脸抖着手去掀那长裙，几个男人都尴尬地转开了头，就那西装男站得远远地阴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关久转过头看见身旁的二白眼睛都不带眨的正往女人那边看呢，当下就气不打一处来的推推他，“看什么呢，多大人了，避嫌懂不懂。”

　　二白却好像没听见他说的，仍旧望着那女人，突然转头问他，“⋯为什么非要救那女人? ”关久都被气笑了，说救人性命还问为什么，有能力我就帮她一把没能力我就给她拍张遗像也算报恩了，话刚说完就觉得心里一咯噔，突然想起自己被新闻社开除的原因，不由得情绪复杂起来。这时二白突然越过他走向两个女人，关久一愣，也顾不得尴尬地转头想把他拉回来，却被一声轻叫打断了动作。

　　“⋯⋯她、她不是流产，你们快看。”

　　众人应声望去，只见女人的裙子已经被掀到了膝盖以上，露出了一段玉白的大腿，此刻没有人有心情去偷眼欣赏裙下风光，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那女人修长的小腿上。

　　关久清楚的记得那里原本只有一条不深的抓痕，但现在那抓痕已经黑肿发紫，不住地往外冒着粘稠的黑血，但最让关久他们大吃一惊的却是伤口周围，那些黑紫的色彩仿佛有生命一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女人小腿的血管脉络向上攀爬着。远处的西装男突然暴躁起来，“谁带这女人进来的！！！这都要死了带进来干嘛！！！她这是被丧尸感染了啊！！！还不快⋯⋯”刚喊到一半他就愣住了，二白走过去一把提起了那个女人，他的背影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大家只看到那少年把手指伸到女人嘴边给她喂了点什么东西，那女人微弱的呻吟了一声，然后一口咬住了二白的手指。这下不止西装难，周围所有人愣住了，除了关久。

　　他站在那，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想起来了，从二白走过去咬破手指的那一瞬间那就想起来了。

　　那熟悉的，甜腻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能闻到的诡异香气从少年身上飘出来的一瞬间就让他从头到脚都绷紧了。

　　两手不自觉的攥起了拳头，汗水从鬓角滑到颈间，羞耻和愤怒染红了耳根，他想起来了。

　　他知道二白给那女人喝的是什么了。

　　那是少年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