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鄙》KUNNUK

14、XIII

　　XIII

　　本以为超市里可能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关久觉得自己似乎高估了这场瘟疫对普通民众的影响力，抛开那些面具口罩，超市里的景象看起来和平日里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依旧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明明Y城作为交通枢纽，受流感影响比B市还要严重许多，街面上行人都不多，原来全开车跑到超市里来了？

　　临近关门，货架上东西已经不太多了，关久往购物车里装了点干货和水，想着再买点罐头，无奈半天没找到地方，正伸头伸脑四处张望的时候却听到广播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提醒还在购物的顾客商场即将在15分钟后结束今天的营业。人群开始三三两两的往出口移动，关久不由也加快了脚步，终于在最后一排货架看到了所剩无几的罐头，两个中年妇女还在货架前挑选着，关久也赶忙挤过去，还没等伸手就被广播里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打断了动作，紧接着，毫无征兆地，整个商场的灯光突然熄灭了。

　　我最近是和商场超市之类的东西犯冲么。关久心下无奈，直接回去算了，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对商场中的突发事件严重不安。购物的人群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随即黑暗中亮起了星星点点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远处隐约能听见有工作人员在喊话，引导人群离开超市。关久叫了几声二白，手在黑暗中空抓了几下就被人一把握住，他心下稍安，小声对少年说，“不买东西了，咱们往回走吧。”

　　握着他的那只手稍微紧了紧，然后关久就感到自己被一股大力带着往前走去，他不由好奇，“这么黑你看得见路？”

　　二白在他前面轻轻恩了一声，此时商场的应急灯终于亮了起来，光线虽然微弱，但总算不至于摸黑行路了，关久刚想放开二白的手，就听到电梯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连忙抬头看去。自动扶梯周围影影绰绰围了不少人，都是准备从那上楼的顾客，那叫声尖锐短促，刚起了个头便戛然而止，也不知道到底是来自于一楼还是人群，紧接着就见到电梯上的人群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自上而下坍塌下来，不少人影连着手机灯光一道从扶梯上摔落，后面的人群也不由自主地随着倒退的人潮向后推移，最后更是干脆往关久他们所处的位置奔涌而来。关久只觉颈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心想不至于这么倒霉吧，这次又是什么状况？！他身旁除了二白还有几人，此刻都是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一男人顺手抓住个惊慌失措跑过他们身边的小个子青年，问他前面发生什么了，那人惨白着脸说他也不知道，只听到有人尖叫说杀人了。

　　那男人本还打算继续问他，前方却又爆发了更大的骚动，他们再次抬头，这次关久确实地看到一个全黑的影子从扶梯上跃入了人群，如同水滴掉进油锅，下面的人群轰的便炸了开来，惨叫声此起彼伏。关久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二白突然松开了手，心中一慌就见前方的少年身形一闪，风一样向扶梯方向冲去。

　　关久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拔腿就追，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一个慌不择路的女子迎头撞上，脚下一个不稳连带那女子一齐摔到在地，再抬头哪还能找到二白的身影。身下那女人似乎也被他撞得不轻，趴在地下一动不动，关久心下焦虑却还是只能先去扶她起来，一扶之下才发现这女人早已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紧紧攥住手机，关久一放手她就面条一样向下滑。无奈之下他只能让女人扒着自己的肩膀，架着她往墙边挪去。

　　本想把人靠在墙上就去找二白，谁知那女人惊吓过度，抱住关久的手臂就死不撒手，哆哆嗦嗦地抽噎着，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关久听了好一会才依稀分辨出她说的是什么，那女人两眼发直浑身发抖，只不断地重复三个字，有怪物。

　　关久心中一沉，心道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正犹豫要不要努力挣脱那女人，就听到身边哗啦一声巨响，抬头发现前方的货架不知道被谁撞翻了，玻璃瓶子碎了一地，骤然而起的酒精气味发酵了空气中的恐慌，人群更加慌乱嘈杂，一侧的紧急逃生通道早已被堵的水泄不通，不断有人被推倒践踏，惨叫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从那个小小的入口传来。一瓶侥幸未碎的红酒滚到了关久脚边，同它一同滚出来的还有个一身狼藉的年轻男子，那人连滚带爬地冲到关久身边，他这才发现这人好像就是刚才拦住别人询问情况的男人。

　　男人一头一脸的血，领带歪斜衣衫破损，见到关久站在墙边眼前一亮，指着身后的货架语带沙哑，“那里面有、有东西！！飞过来的！！”关久眉头一皱就弯腰捡起了酒瓶，顺手在地上砸出了缺口，一手护着身后的女人一边警惕地看向货架后的黑暗，同时问那男人，“你看清楚那是什么了么？”

　　那人喘着大气爬到关久背后，“好像、好像是个人，我什么都没看清就被砸进货架了。”靠在墙上的女人更加剧烈的抖动了起来，喉咙里冒出猫一样细小的哀鸣，关久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被拗断了，却还是一刻都不敢放松地盯着货架，心里想着如果真是那种怪物我非得被这女人害死，于是连忙对他身后的男人说，“不管是什么，你赶紧找把趁手的东西，到时候真有个万一⋯⋯”话还没说完关久就发现身后空空如也，哪还有男人的身影，再一抬头看他都跑到消防通道门口了，正在拼命挤开人群往里冲呢。

　　关久连无奈都没，也不能怪他，谁也不认识谁人也没道理要帮你，贪生怕死人之常情，只是身边还拖了一个六神无主的女人，想靠自己逃出生天还不如盼着眼前这片玻璃碴子里并不是那力大无穷的怪物。他嘴上安慰着那女人，试图将她重新架起来离开这里，一边还是没放松对货架的警惕，结果沿着墙壁挪了好几米也没见到货架里有什么动静。反而是远处的逃生通道门口再次爆发了尖叫，昏暗的灯光下又有好几条黑影没入人群，关久甚至能闻到那边散发出鲜血的味道。

　　不能再往那边去了，那些东西不止一只。他立刻拖着女人改变了方向，向着电梯方向的黑暗中摸去，二白刚才就是往这边走的，现在那边安静地如同真空地带，况且这也是他们唯一的选择。走过最后一盏应急灯，关久突然感到脚下一软，低头看见自己踩在了一只青白的手掌上，他不由浑身一凛，借着昏黄的灯光看见地上或坐或卧躺了好几个人，他心道不妙，蹲下身子把面前俯卧的男人翻过身来，果不其然，男人的头颅软软地塌在肩膀上，胸口被一个巨大的血洞贯穿，脸上还有被啃食过的痕迹。

　　千真万确就是那些东西，二白口中的阿吒毗，地狱深处爬出来的食腐饿鬼。关久连忙查看了另外几具尸体，几乎全被扭断脖子死状狰狞，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被撕咬啃食的伤口，查到最后一具的时候关久一愣，那是个身着长裙的年轻女子，她斜倚在墙角，长发凌乱掩住了脸上的表情，身上露出来的部分基本都是完好的，只是小腿上有一道不算太深的抓痕。但让关久为之一愣的原因是，这女人还活着。

　　虽然很微弱，但她的脉搏确实还在跳跃，原本挂在关久身上的那女人好容易镇定下来，此刻却又被这一地尸体的诡异死法刺激的尖叫了起来，关久立刻去赌她的嘴巴，回身却看见附近一具断手断脚百分之百已经死透了的尸体突然剧烈抽搐了起来，喉咙深处响起了一阵咯咯地气声，然后就保持着仰卧的姿势蛇一样扭动四肢着向关久他们飞速蠕动了过来。关久二话没说一把甩开手上的女人，手上的酒瓶直直往丧尸脸上捅去，瓶子应声碎裂，却完全无法阻挡那怪物疯狂前进的趋势，关久脸色一变，赤手空拳之下只能一把抓起附近另一具尸体试图挡住它的攻击，却没成想那具高大的男尸出乎意料的沉重，一提之下居然没能拖动，而那只蛇行的怪物已经逼近他的眼前，就在此时，耳边突然砰的一声巨响，炸的关久几乎失聪，就见到眼前那倒挂的扭曲人脸中间倏地爆开一个血洞，连带身体都被击退老远，然后摇晃着瘫倒在地。

　　关久脸色惨白的回头，见到墙角那尸体一样的女人此时正艰难地支着身体，抬着一只手臂，脸色青白冷汗淋漓，眼神却异常坚毅明亮，手上的枪口正冒出一缕青烟。

　　还没来得及张嘴询问关久就感觉前方又是一阵寒风夹着血腥味朝他扑来，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挡却已经来不及了，那黑影闪电般直撞进他怀里，关久被这股力量生生逼退了好几步，头昏脑胀地就要摔倒却觉得腰间一紧，那影子越过他就要冲向墙角的女人，电光火石间关久终于抓住机会大喊一声，“别开枪！！二白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