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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君天点了点头——端坐于巍巍的殿堂之上,俯瞰众生,生死杀伐决之俄顷,威不威风?回答,当然是肯定的。然则,你可曾见过这世上有什么荣宠是如探囊取物一般,俯仰可拾的。位登九五之尊,众生拜伏于脚下,人们只见他生杀予夺,呼风唤雨,有谁会想到,在那金紫的浮华背后,他也许正在沸腾的鼎镬中煎煮。自己是先皇钦点的皇太子,当着满朝文武行过册立之仪的,登基的过程中尚颇多周折,楚悍勋做为开国之君,他所面临的窘境,恐怕,更是举步为艰吧。——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能寿终正寝,到也实属不易。
      “倘若仔细追查的话,这里面,说不定还隐藏着一个弑君的阴谋呢。”非衣朝手中的茶盏轻轻吹了口气,将浮在中间的茶叶吹到一边,浅啜了一口。
      君天抬起头来,曲起指节,轻叩着面前的几案,淡淡道:“谋朝篡位的事,岂非在任何朝代都不绝如缕,烈炎开国,不过是在杀戮中趟出一条血路,又有什么德行,能避过这样的祸端去。”
      非衣将手覆在茶碗上,让那淡淡的雾气熏着自己纤细的手指。朝廷上的事,她虽然从不插手,但是,那其中的种种关节,种种的不可言说之处,自己也不是完全无知无觉的。
      “玉家的孩子虽是柏奚,他死之后,这层联系也就断了。楚悍勋还不是要独自承受加诸自己身上的种种灾厄,怎的倒也不见他横死?”非衣眉尖微蹙,轻声道。
      君天展开眉目,道:“不管什么,在庶事草创,百废待兴之时,最是难为,立国几十年以后,各种关系都理顺了,便什么都顺理成章了,烈炎的统治渐渐深入人心,也就甚少有人再起波澜了。况且,以楚悍勋的手段,能拉拢的拉拢,能收服的收服,不能拉拢,也难以收服的……”说到此处,他猛地挥手,做了个杀的姿势,“都入土为安了,天长日久,威胁逐渐消弭于无形,楚氏的王位,也就坐得安泰了。更何况,宫禁森严,楚悍勋是马上皇帝,他的功夫,也不是好相与的。是故,寿终正寝,到也不是什么难事罢。”
      非衣点了点头。“那么,玉家之子死后,他们的噩运也该终了了罢。”
      “没有,只要有玉玲珑在,玉家人生生世世也无法摆脱柏奚的命运。”君天道。
      “嗯?玉玲珑——”非衣诧道,她瞬间想起自己在殿门前碰到的那女子。
      君天觉出非衣神色有变,他摇了摇头,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衣袖,“就是——我刚才给你看过的那个玉人。”
      “那个玉人,就是玉玲珑?原来,玉小姐的名字是这么来的。”非衣恍然。
      君天点了点头,良久,又道:“对,那女子的名字,同这柏奚一样。”君天放下衣袖,站起身来,踱到窗前,夕阳的余辉照在他的脸上,从侧面看去,竟隐隐有一些萧杀和肃穆。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他终于开口:
      “事实上,她也是柏奚,楚家的柏奚。”
      当年玉家之子在遭受了种种痛苦和折磨之后死去,玉家虽备位王侯,享尽了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却不愿再领受生离死别之苦,他们恳请楚悍勋,归还玉玲珑,解开命运的枷锁,一家老小,从此隐姓埋名,终老乡野。楚悍勋对挚友的死也心怀歉疚,他考虑良久,为了使楚氏的江山万世一系,还是断然拒绝了玉家的请求。只是许给他们更多的金银珠宝,更高广的宅室栋宇,更衍沃的土地,更显赫的官爵。
      玉家人知道天威难测,无法强求,便也不再多言。从此,他们这一族中每一代都会出现一个柏奚,帝王的柏奚,代他承受疾疫、暗算、伤痛……。每一代,都不得善终。
      命运,究竟什么是命运,玉家之子因为一念之仁,将玉家的命运与楚氏王朝兴替联在一起,从此,子孙后代便不得自由。倘若,当日他想到这一层,还会毅然决然地那样做吗。
      当日,他做出如许的选择,定然是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值得的。那时候的楚悍勋,也真的值得他以身来代吧。
      可是,人是会变的。
      非衣叹了口气:“这么说来,玉玲珑应该是烈炎的镇国之宝,陛下又是如何得来的呢?”
      君天眉头一轩,微微一笑。“任烈炎的防守再严,也难不倒银翼的无影神偷啊!”
      “陛下你——”非衣也忍不住笑了,这么多年以来,君天变了很多,可是,还是没有摒除他那不拘的本性啊。
      “不偷又能怎样,连玉玲珑存在与否,都属未知。我们与烈炎有仇,这个玉人关系到烈炎的国运,我若派了使节上门去借,定会碰个钉子,到时候,岂不是自取其辱。——还好,这传说中的玩意儿竟然真的存在。”君天道。
      “那么,陛下为什么非得找玉玲珑呢?难道,您想派人刺杀楚云熠?”
      君天看了非衣一眼,摇了摇头。“施这个术的时候,必得将两个人的心头血滴在玉人上头,否则,秘术不会起作用。”
      怪不得自己抚摸那个玉人的时候,竟然有血脉充盈的感觉,它竟是吸了人的血啊。
      看到非衣若有所思,君天索性挑明。“玉玲珑,就是你所说的那个玉小姐,她,是云彤的柏奚。”
      听闻此言,非衣的身躯不由一震。她眼前的迷雾似乎正在慢慢散去,然而那真相,却是她目不忍视,耳不忍闻的。
      “既然,玉小姐是云彤公主的柏奚,那么,云彤公主又怎么会在大火中殒身呢?”
      君天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即便是经过了那么久,一旦提起那件事,仍能触发他心中的隐痛。“当时,她们还没有举行施术的仪式,玉家人就带着自己的女儿,连夜逃走了。”
      这样说来,看似恭顺的玉家,到底还是没有心甘情愿地接受命运加诸的诅咒啊!
      “陛下叫人窃取玉玲珑,又费尽周折,将玉小姐从草原找出来,难道是……”想到可能发生的事,非衣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君天道。非衣希望君天给自己一个否定的回答,没想到,他的语气是如此的肯定。
      “我的玉戒里,保有云彤的心头血!”君天道,他轻轻摸了摸自己右手的中指。“当年,在云彤还活着的时候,我曾听她说起过秘术的事。”
      原来如此,原来,将玉玲珑从浩浩雪山,茫茫草原中找出来,是让她代云彤受死。原来,君天想要的,并不仅仅是一个云彤的影像。——即便这影像,能够呼吸,能够行动,能够有喜怒哀乐,却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让云彤复活。
      风动帘帷。
      一室静寂。
      过了许久,还是非衣打破了沉寂。
      “人死不能复生,这道理想必陛下也知道,云彤的死,并非旁人有意加害,而是自戕,她之所以求死,乃是为了避开不堪回首的往事。难道,陛下忍心将她从幽冥中召唤回来,继续承受那些她无法承受的痛苦吗?”非衣看着君天,情辞恳切。
      她不是不同情云彤,但是,更不忍心让玉玲珑赴死。
      云彤自己选择了死亡,事已如此,又何苦让另一个无辜的女孩儿陪葬。
      那样活生生的一个生命!
      君天侧过头去,自从他登基之日起,就再也没有如做太子时那样任性,那样放浪形骸过。可是,今天,他要任性一次。
      ——云彤,是他的生命,她死了,他亦无法独活。
      早在五年前,他的生机和活力就已随她而去。
      现在,在世上行走的,不过是他的躯壳。
      而支持这副躯壳的,是复仇的信念!

      五年以前,云彤死后,从非衣掌中所看到的一切,如同枯树上的蚁群,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的心。
      他的胸中,时刻有烈焰在燃烧,那样的痛苦,只有仇人的鲜血,才能够将它熄灭。
      云彤的痛苦,也许比他还要深重吧!
      也许,正如非衣所说,不打扰她的安眠,才是最好的选择。
      也许,自己的坚持,只是在创造另外一个错误。
      可是,只要云彤能够复生,他就有办法,让她忘掉过去,忘掉,那些不堪的往事。他们,他与她,可以重新来过。
      也许,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他自己,——他实在不愿意自己去面对那漫长的,孤寂的余生。
      近来,在梦中,云彤的身影渐行渐远,依稀仿佛,她要离他远行,而且,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回来。这样的断想,令他恐慌。
      他不能再等了,他要马上着手,实施那个术法。
      “玉玲珑,我会给她补偿!”他对非衣说。
      “怎样补偿?”非衣挑起眉毛,对于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无论什么样的补偿,都没有丝毫用处,因为,她已经无知无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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