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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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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天微微颔首,“你说的没错!就是那种……替身……”
非衣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念叨着为自己挂在颈中的柏木小人,当时只觉得好玩,还很好奇,问母亲,那是什么,母亲告诉她,那是柏奚,能够替她抵挡灾厄厌咒。如果有一天她得了重病,或者受到坏人的祝诅,可以将柏奚劈开,烧化,由它替她承受苦楚。——那样的人偶,几乎每个孩子的颈间,都挂着一个。在暗夜如豆的灯光下,拿秋香绿的丝线细细结成好看的络子,穿过人偶头顶的假髻,再打一个如意结,然后挂在小孩细嫩光滑的脖子上,寄托大人的心愿之外,也算是一种小小的装饰。
她身上的那个柏奚,在离开故乡以前,便遗失了。一同遗失的,还有无忧无虑的童年岁月。——那个小小的偶人,虽然没能代替自己承受苦难,却顶替自己,永远留在了故乡。她的心里,其实是羡慕那个小东西的啊!
柏奚不是以竹、木制成的吗,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成为柏奚?她这样想着,并没有开口,君天却似已经看出了她心内的疑问。
“不错,寻常的柏奚,材质大多是桐木、柏木、竹子、泥,甚至是纸……”君天看了看非衣,而后者正在认真地侧耳倾听。“但是,烈炎帝国的楚氏家族,他们的柏奚,是活生生的人!”
非衣捏着细瓷茶盏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惊道:“活人怎么可以做柏奚?”——这样的事情,是连她这个见多识广的大祭司都无法想象的。
“活人怎么不可以?他们与木石的差别只不过是有血有肉罢了!”君天淡淡道。语毕,他缓缓摊开一直合拢的掌心,“你看看这个——”在他阔大的手掌上躺着一个做工精巧,栩栩如生的玉人。她将那小巧的玉人从君天的手里接过,仔细的端详着。
这个玉人周身泛出淡淡的青色,乃是以昆山之玉琢磨而成,晶莹剔透,温润可喜。握在手里,有微温并且颤栗的感觉——好像,那玉石里面含着一个精魄。借着映入窗内的天光,可以看到玉人的足底,隐隐现出一个字来——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刻上去的,那字的点划好像隐在玉石内部,摸上去外表光滑,一丝雕琢的痕迹也无。——仔细看去,好像是个“玉”字。
玉,啊,难道是玉玲珑……
“玉小姐怎么会同柏奚牵扯在一起?”非衣问道。
“这可说来话长了!”君天将玉人接过,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楚氏的先祖与玉家是世交,当年,开国立基的时候,楚家的一个儿子在战场上身受重伤,生命垂危。玉家有个孩子从小和他玩在一起,亲如手足,看到这样的情形,痛不可抑,竟然向苍天祈请,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代楚家之子承受灾厄……”他边说,边在胸口按了按,确认那个玉人已经保存妥贴。
“你说的楚家之子,难道是烈炎的开国的太祖——楚悍勋?”非衣道。
“正是,这一节,在烈炎的国史当中提过,只不过含糊其辞,语焉不详罢了。”君天道。———沙宛之战,烈炎部以少胜多,太祖楚悍勋疮痍被体,几致不豫,幸得密友相助,方得痊愈。——烈炎开国时,大大小小的战役不计其数,沙宛之战,虽然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然而,那样的浴血奋战,在史家的笔端,也不过才腾起一星儿细浪而已。——几致不豫,想必楚家已经将装殓尸骸的明器都准备好了,而楚悍勋居然又活了过来,这在当时,肯定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玉家的孩子,一定是谙习秘术的吧,寻常人等的祈请,又怎么会奏效!”非衣轻声道。君天看了她一眼,眼里似乎透着激赏。“具体的情形,已经无法可考,不过,你的推测,与我的想法到差不多。——民间传言,玉家的孩子和楚悍勋形貌酷肖,从此,他就以自己的肉身做了楚寒勋的柏奚。烈炎肇始,百废待兴,楚悍勋打下的天下,位登九五的却是他的父亲。几个皇子为了王位斗争惨烈,朱雀门之变,由于疏于防备,楚悍勋被二皇子当胸射了一箭,在场的人都眼睁睁瞧见箭镞深透皮肉,从后背透出,然而楚悍勋却安然无恙,身上连一个伤口也不见,二皇子的徒党惊骇欲绝,还道是真龙天子,上天佑护,一时作鸟兽散,楚悍勋兵不血刃,就扳回了这一局……箭镞拔掉以后,楚悍勋毫发无损,而玉家的孩子,胸口却出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洞……”
非衣静静地听着,她的眼前,好像浮现出了一幅幅杀戮的,流血的画面,——那是烈炎开国时的欲与孽……
“从此,楚悍勋一生顺遂,无病无灾。玉家的那个孩子却多灾多难,最终在他四十岁头上死去,听说,他临死的症状,与饮了鸩酒一般无二……”君天道,他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语气平缓,然而,非衣却能够感受到他心底的波澜。
“是啊,他怎么会不早死——他是以一人之身,承受两个人的灾厄啊……”非衣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