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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半路劫杀 ...

  •   大昊景泰四年正月初三,昊帝李祁钰昭告天下,废黜侄儿李孜浚,改立睿王李孜深为太子,李孜浚受封为雍王,属地雍州。
      三年前的今天,李祁钰取代李祁钊,第一次踏上了金銮宝殿,面南背北,改元景泰。三年后的同一天,他的儿子李孜深取代了李孜浚,成为大昊国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正月十一,就在李孜深成为太子的第九天,据大昊在北邧的谍报传回可靠消息,六十七岁的北邧帝拓跋真峪在年初狩猎时不慎堕马身亡。
      正月二十,官方消息才渐渐传开,北邧帝驾崩,其长子拓跋秩继位,改元“嘉朔”。
      一时大昊朝野上下皆传立李孜深为太子乃天命所归,顺应天理。李孜深也深以为豪,一连三日都在自己的新太子府大宴宾客,奢靡□□。
      过了几日,到得二月初,由太后亲自指婚,将有着大昊第一美人之名的毓少傅千金毓琢初许配给太子为妃,约定先行交换文定,待毓琢初成人后即行礼圆房。
      李孜深见终于有望抱得美人了,一时兴致高昂,便邀了一大批狐朋狗友在太子府寻欢作乐,狎妓玩闹。如此胡闹了两日,到得第三日清晨,下人们按照惯例进入太子房内请安打扫,却意外的发现李孜深□□的躺在床榻上,肤色发紫,皮肤僵硬,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已死去多时。
      李孜深乃是景泰帝唯一血脉,李祁钰做成王时便纳有七八名小妾,却只得了李孜深这么一个儿子,其他的男孩大多都没能养大,夭折而亡。
      李孜深突然暴毙,死因蹊跷,引来各方揣测。李祁钰气得几欲发狂,终至病倒,一连半月未上早朝。
      燕京城内在这段时期人心惶惶,众人深恐有所波及,牵连自身。更有流言肆起,说毓琢初命中带煞,乃天生的克夫之命。

      “驾!驾——”
      车夫扬鞭挥打,马身上已是鞭痕累累,鞭子击落时,两匹马皆是一颤,扭曲的车轮在颠簸的路面上跳动着。
      这路本非官道,道路崎岖,马车显然经历长途跋涉,已是沾满灰尘。拉车的两匹马嘴角更是已微微泛起白沫,车夫风尘仆仆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原本得太后恩准,准许李孜浚一家等到三月天气回暖些,再动身去雍州属地。没曾想到李孜深竟会意外猝死,虽然凶手至今无法查实,但就嫌疑而言,雍王李孜浚最大。
      景泰帝在丧子之痛下,一定会迁怒他人,这股怒火第一个发泄的对象,必将是李孜浚。为了避祸,李孜浚毅然决定提前离开燕京这块是非之地,火速前往雍州。
      从燕京赶往雍州,相距何止千里——景泰帝原就打算把这个侄儿能打发多远便多远,最好永世不相见。为了不惹人瞩目,李孜浚特意微服简装,轻车先行离开燕京。
      “轰——”
      奔跑中的马匹突然马失前蹄,一齐摔倒,车厢被带着腾空抛起。千钧一发间,坐在车辕上的车夫“喝”地一声大吼,左手用力在身下重重拍了一掌。半空中的车厢倏地落下,安安稳稳的扎在地面上,连半分摇晃都没有。两匹马痛苦的侧倒在地上,前腿胫骨骨折,胸腹贴在地上不停的抽搐
      车门从里缓缓推开,车夫一脸惊惶,在狭窄的车驾上跪伏道:“请殿下恕罪!”
      李孜浚紧绷着脸探出头来,面上是心有余悸后的强作镇定,他站在车辕上,默默的看着那两匹残喘的马,眸光如雪。
      片刻过后,他把目光收回,僵硬的呢喃:“怎么会有绊马索?”
      “让殿下受惊了!是奴才的不是……”
      李孜浚虚弱的摆手:“不关你的事,该来的怎么也躲不掉。”
      车夫还待再说,那车厢内幽幽的传出一声呻吟。李孜浚心里打了个突,忙道:“裳嬅?”
      车厢内隔了许久也没人应声,正当李孜浚欲钻入车厢一探究竟时,车门完全打开,一道稍嫌臃肿的身影缓缓挪了出来。李孜浚见状赶忙伸手去扶,稀薄的阳光下,白裳嬅那张如花般的绝色容颜,看上去带着一丝憔悴的倦色,眉尖淡淡的蹙着,神情带着几分戒备。
      目光敏锐的往地上扫了一眼,白裳嬅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紧紧的握住了李孜浚递过来的手。他的手指很热,可是掌心却是一片汗湿冰冷,仿佛此刻手中握着的,不是她的手,而是他们母子的性命。
      李孜浚见她面色不佳,不禁担心的问:“你没事吧?”
      白裳嬅紧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便在这时,头顶突然响起一声鹰唳,李孜浚与白裳嬅皆是一凛,抬头望天,灰蓝色的天空中赫然飘浮着一点墨色,分外扎眼。
      李孜浚的瞳孔皱缩。
      那只苍鹰蓦地俯身下冲,只在瞬间便到了跟前。距离远时,它仅仅是一点墨色,待到跟前才发觉原来它的体型居然如此庞大。
      张大的双翼足有两丈多,鹰喙翕张,凌厉的爪尖准确无误的向李孜浚头顶抓来。
      李孜浚大惊失色,第一反应便是拉着白裳嬅赶紧逃开,然而白裳嬅身材笨重,脚下稍滞,那锋利的鹰爪已迅猛的擦着他肩膀扑下,将他右臂的袖管剐破一长条口子,鲜血淋漓淌下。
      李孜浚捂住伤口疾退,白裳嬅花容失色。那鹰扑腾着巨大的羽翅,翅翼猛一扇动,劈头将李孜浚打了个正着。李孜浚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慌乱间白裳嬅用力拽了他一把,将他及时拖开。
      一阵乒乒乓乓的兵刃械斗声唤回他的神智,胳膊上的伤口钻心似的疼痛。只见车厢顶上,一群黑衣人将车夫团团围住,车夫不停的甩着手中的马鞭,上下起落间险象环生。
      李孜浚倒抽一口冷气。
      皇叔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在朝野上下已是心照不宣的事实,然而,他总以为……总以为这世间尚有一丝人性真情存在。所以,任凭他夺皇权、任凭他废太子……他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选择了默默忍受。
      忍!忍字头上是把刀!
      如今这把刀不曾悬在心上,却已深深的扎入了他的心里。
      三名黑衣人手持凶器成品字型站立,将他们夫妻俩团团围住,把他们的退路完全堵死。
      李孜浚护住妻子,与对手互峙。
      “你怕不怕?”他轻声喘气。
      身后的白裳嬅吸了口气,很干脆的答道:“怕!”李孜浚才刚一愣,白裳嬅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下后放开,“我怕死,所以……你有责任不让我死去!”
      莫名的,他的心头一暖,在生死徘徊一线的时候,有个女子不离不弃的留在身边,说着看似无心,实则鼓励的话,比什么都要强!
      刀光闪动,黑衣人忍耐不住,抢先发动攻势。
      李孜浚受伤在前,此刻拖着一条使不上劲的臂膀,自身都已应接不暇,更加无力能够袒护妻子。
      白裳嬅身怀六甲,行动甚是不遍,没过多久,一名黑衣人觑了个空子,竟是一掌拍在她胸口。白裳嬅惨叫一声,仰天摔倒。
      李孜浚激斗中听得身后白裳嬅发出一声惊呼,心知要糟,无奈自己被敌人困住,无法抽身救援。但听风声飒飒作响,临空突然传来一片衣袂声响,一道白影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他尚未来得及转身,便听惨叫声接二连三的从身后响起。
      白裳嬅仰面躺在地上,面色惨白,云鬓凌乱,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隆起的腹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见到来人时,她却艰涩的扯动嘴角,笑了:“你……终于来了。”
      白衣人弯下腰来,左手轻柔的将她从地上搀了起来。身后有人偷袭,她却头也不回,右手随意向后一甩,一柄尺长的剑器飞出,当胸刺入那人心口。
      李孜浚踉跄着奔近,却见那白衣人猛地扭头,目光如电的向他射来。
      白衣胜雪,稚纤凝洁,澈澄如冰。
      ——白婼澄!
      刹那间,李孜浚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同样被那柄剑器贯穿,白婼澄那双冷厉眼眸似乎恨不能将他当场牢牢钉死。
      “哼!”一手扶住大姐,一手手腕轻轻一抖,掌中银链带着那柄短剑,嗖地声,剑器夹带着呜咽的风声向李孜浚飞来。
      “不要——”白裳嬅脱口尖叫。
      李孜浚面如土色,说时迟那时快,短剑瞬间欺近面门,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剑尖刺入心口的疼痛感。
      剑尖入肉一分,堪堪割裂了锦衣,刺破了他的肌肤表皮。凌厉的剑速突然停顿下来,一只雪白的手挡在他胸前。
      白皙修长的食指与中指,轻描淡写的夹住了那柄锋利的短剑。
      白婼澄秀眉轻挑,眼中满是不平的愤怒。
      白裳嬅强按住剧痛的胸口,眩晕的瘫软身躯,若非白婼澄单手及时撑住她,恐怕她早滑到地上去了。
      “二小姐下手未免太狠了些。”手指夹着短剑缓缓下沉,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俊逸脸孔。
      白婼澄认出此人乃是毓少傅的二公子,那个人称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是处的病少爷。
      “一路上偷偷跟踪我们的人可就是你?”白婼澄脑中灵光一闪,厉声喝问。
      毓汐不答,白婼澄回手一抽,一阵呛啷啷的银链响动,毓汐手指间夹着的短刃却是纹丝不动。
      白婼澄略显吃惊的抬头,对面的少年公子青衣翩翩,眉目企盼,说不尽的风流倜傥,怎么看都是一副富家子弟的纨绔模样,如非亲眼所见,委实不敢相信他竟能在谈笑间接住她的短剑。
      “唔!”身后逸出一声低呼,白裳嬅突然手捂着肚子,表情痛楚的蹙起了眉尖,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额角不停滚落。
      白婼澄面色大变,白裳嬅嘤咛一声,身体软软的瘫倒。
      “大姐!”她果断的丢掉兵刃,腾出另一只手抱住白裳嬅。
      白裳嬅面如金纸,牙关紧扣,长长的眼睫轻轻颤抖。一股热流陡然在身下涌出,她凤目大睁,一把揪住妹妹的衣襟,叫道:“孩子……”
      “啊……”裙裾渐渐染红,白婼澄慌了手脚,“姐……姐!你怎么了?姐……”

      另一头,车夫残喘的挥动着断了一截的长鞭,他的双腿各中一刀,无以为继的坐瘫在地上,呼呼的喘着粗气。
      不远处躺倒了三具尸首,剩下的两名黑衣人步步进逼。
      “喂!这样欺负一个受伤的人,未免胜之不武哦!”就在车夫万念俱灰的当口,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笑声。
      两名黑衣人的眼中同时闪过狠戾的神气,两人同时挥舞着手中的钢刀,身形稍动,便听那笑声一变,杀猪似的尖叫起来:“你们想做什么?难道……啊——杀人哪!救命——”
      车夫吁吁的喘气,心中惊疑不定,一道淡紫色的影子从他眼前飘过,在那凄厉的救命声掩盖下,轻微的响起两记闷哼。
      一名身材纤长的紫衫少年惊恐万状的瞪大了眼,眼睁睁的看着那两名追杀他的黑衣人倒下:“老天哪!这……这还有无王法啊!”
      车夫惊骇的看着他。
      难道是他流血过多导致眼花看错?方才……分明就是那少年一瞬间出手拍在了那两人的天灵盖上,怎么……
      “白迦绫——你天杀的在那磨蹭什么?还不快些过来帮忙!”蓦地,另一端响起一声惊惶的怒吼,“大姐……流了好多血……”
      紫衫少年脸色一收,菜黄色的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应道:“来了!”

      白婼澄抱住白裳嬅,劈手打掉李孜浚递过来的手:“滚开!”
      毓汐在旁沉吟片刻,收敛起玩世不恭的懒散样子,说道:“让我来瞧瞧吧。”
      “滚开!”白婼澄怒目相对,像一只呲牙的猎豹,死死的守护着陷入昏迷的白裳嬅,“你们休想再碰她一下!臭男人!我大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全家抵命!”
      李孜浚眼底闪过一丝恼怒,未及发作,毓汐的手已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冲他暗暗摇了摇头。
      “二姐!”白迦绫站在两尺开外,沁凉的风吹乱了他的鬓发,让他原本就不算健康的肤色,越发透着一种暮气。他哀伤的望着血泊中的白裳嬅,缓缓的,无奈的开口,“二姐不要胡闹!你快让开!大姐动了胎气,只怕是要早产,若要保得母子平安,如今唯有仰仗医圣传人了。”
      “医圣的……传人?”白婼澄显然已慌得失去主张,迷惘的看着白迦绫,喃喃自语。
      “是,穆衍唯一的亲传弟子……”白迦绫将目光缓缓移向毓汐。
      毓汐与他正面交视,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审度的兴味。
      白迦绫视若无睹,眼睫微颤,低垂的眼睑盖住他所有的情绪。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股幽远的魅惑力:“毓二公子,我大姐的性命,便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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