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弦》李歆

5、丞相保媒

　　大昊景泰三年，冬至。
　　燕京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银白色的雪，将天地间所有的颜色一齐遮盖住，入眼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白婼澄推开窗户，望着窗外枝头怒放的红梅，深深的吸了口气，叹道：“大姐上个月才传出有孕的消息，太子便接连纳了两位侧妃。迦绫，你难道不觉得他做得太过分了么？还有，我不明白大姐为何如此纵容自己的丈夫？”
　　她将不满一口气全部发泄出来，隔了好半晌却没见身后有人回答，于是转身道：“迦绫，其他的我并不担心，相信凭大姐的姿色，那些个庸脂俗粉根本就没法和大姐相提并论。我担心的只是那个‘大昊第一美人’毓琢初！别看那丫头表面一副蠢样儿，她心里可一直都念念不忘太子妃的位置！”
　　“二姐，她和我一般大，今年才不过十二岁，尚不足以威胁到大姐的地位！”白迦绫嘻嘻一笑，手指抚过琴面，指尖轻挑，在琴弦上试着拨出一个音符。
　　琴弦的音色有些不太准，白迦绫微微蹙眉，又细心辨听了两遍，这才动手开始校音。
　　白婼澄不耐的道：“你懂个屁！男人的心是最靠不住的了！大姐始终一副无所谓的冷淡态度，一副天塌下来也与她无关的样子。她在太子府里能荣宠一时，等到人老色衰时，难不成还能风光一世么？”
　　白迦绫摇了摇头，向她扮了个鬼脸，笑道：“二姐，我发现你当真比老婆婆还啰嗦！爹爹尚且不担心，你又急着操哪门子的心呢？”
　　“爹爹就是不想再被搅进他们李家的那点破事，才一个人独自跑回了扬州老家！可他老人家也不想想，他人虽走了，大姐却还落在他们手里不是？有大姐在一日，咱们便一日受制于人，怎么可能当真做到不闻不问，老死不相往来？”
　　白迦绫微微一笑，一边双手调琴，一边摇头晃脑的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直你个头！”白婼澄笑骂着劈出一掌，眼看掌落，白迦绫纹丝不动的身躯突然微微一侧，巧妙的避了开去。
　　“二姐，你当真越来越泼辣了，小心嫁不出去啊！”
　　“白迦绫，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

　　毓府大厅。
　　毓琢初惨白着脸，踉跄的倒退一步。樱唇微颤，正欲启口，却被对面父亲用一个凌厉眼神强行阻止。
　　“丞相大人亲自替睿王说媒，真是太给下官面子了。只是小女年岁尚幼，恐怕……”
　　“这不是问题！”孟晟呵呵笑道，“先下定，由太后出面指婚，等毓小姐年满十五再行大婚之礼即可！”
　　毓琢初娇躯颤栗，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直把唇瓣咬出血来。
　　毓家长子毓洌铁青了脸色，走到妹妹身后，一只手轻轻按在她肩上。毓琢初身子抖得愈发厉害，抬头看向大哥时，眼眶中积蓄的泪水已是泫然欲滴。
　　毓蔚棠笑呵呵的继续与孟晟寒暄，小半个时辰后孟晟才起身告辞，毓蔚棠亲自相送。
　　等孟晟一脚跨出客厅，毓琢初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悲苦，掩面恸哭道：“大哥哥，我不要嫁睿王……”
　　“琢初。”毓洌唯有幽幽叹息。
　　“我只喜欢太子哥哥。”毓琢初伤心欲绝，“我这辈子要嫁也只嫁太子哥哥一个人，我不管旁人是睿王还是燕王、诚王，哪怕是皇上，我不喜欢也绝不嫁……”
　　毓蔚棠恰好返转，听得此话，不由斥道：“信口雌黄！婚姻大事岂容你女儿家胡说八道？”
　　毓琢初垂泪道：“爹爹不疼琢初！若是姑姑在世，爹爹自然不敢悔婚！”
　　“你……”毓蔚棠气噎，怒道，“越说越不像话！如今朝堂之上坐的是哪位皇帝？难道你还不清楚么？当年戏言，莫再提起！睿王少年俊杰，我瞧着也没什么不好，你能配得上这样的皇亲宗室，也算是你的福分！”
　　毓琢初“哇”地放声大哭，道：“我找娘去！娘最知女儿心意，必然不会逼迫女儿嫁不喜欢的人！”
　　毓蔚棠怒道：“我乃一家之主！这门亲事自由我说了算！”
　　毓琢初面色如雪，掩面奔出客厅，毓洌原本欲追，却被毓蔚棠一句：“让她去！”硬给拽回了脚步。
　　毓洌叹息道：“爹爹，你何苦这般逼迫小妹？”
　　毓蔚棠眼中一痛，沉声道：“睿王乃是当今圣上嫡子，现下朝野上下一片国本之争，为的就是皇上已存废黜太子，改立睿王李孜深的心思！在这个节骨眼上，睿王突然提出要娶琢初，我若是拒绝，岂不落人话柄，借题发挥？”
　　“孟丞相对于废立太子一事如何看待？”
　　“那老狐狸态度暧昧，他曾在朝上言道，‘此乃帝王家事！’似是漠不关心，两不相帮，可就今日的情况来看，他既肯替睿王前来说媒，私底下只怕与睿王颇为亲近。前几日，皇上替睿王选的授业师傅陈修乃是孟晟门生，可想而知……”
　　毓洌猛然想起一事，忙问道：“爹爹，睿王提亲，是想拉拢咱们，还是……想试探咱们？”
　　毓蔚棠愣了下，叹气道：“只怕非你所想，睿王任性好玩，贪恋美色。想娶琢初为妃，我看多半是慕名而为！”
　　毓洌倒抽一口冷气，变色道：“以貌取人，安能把琢初嫁与这等俗人！”

　　毓琢初把脸埋在被子里呜咽而泣，任凭屋外的人怎么敲门，她只是不理。
　　父亲的蛮横，母亲的无奈伤透了她的心。眼下太子妃已传出喜讯，明年太子哥哥就要当爹爹了，等他娶的两位侧妃以及太子妃接二连三的替他诞下儿女时，她却不得不凄苦的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男人。
　　“太子哥哥……”她伤心的啜泣。
　　头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声，毓琢初唬了一跳，抬头看去，却是二哥毓汐。
　　寝室的房门紧锁，也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毓琢初也没多想，见是毓汐，眼泪流得更凶了。
　　毓汐用一种疼惜的眼神温柔的看着妹妹，毓琢初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了，他默默的替她拍着背。
　　“二哥哥！”毓琢初痴痴的道，“太子哥哥答应过我，等我大些便会娶我！我和太子哥哥有姑姑指婚在前，誓约在后。这辈子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背叛他……我、我……若是爹爹非逼我嫁给睿王，我唯有削了头发当姑子去！”
　　毓汐自始至终都没说话，这时听了妹妹的狠话儿，那对琉璃色的眸子倏地闪过一道寒芒。他轻轻的抚摸着妹妹的秀发，柔声问道：“琢初真的喜欢太子么？”
　　“是。”
　　毓汐的眼中有着浓烈的怜悯：“琢初想做太子妃么？”
　　毓琢初愣了下，鼻音浑浊的道：“如果是太子哥哥的太子妃，我便做！”
　　毓汐在心底婉转叹息，谁说他的小妹单纯如白纸，什么都不懂呢？起码她很清楚目前李孜浚的处境！
　　“琢初啊！”毓汐柔声问道，“做他的太子妃会让你很快活吗？”
　　毓琢初眨眨眼，不大明白为什么二哥会这样问她。不过她仍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能做太子哥哥的太子妃，会是我这辈子最最快活的事情！”
　　毓汐闭了闭眼，等到再睁眼时，眸底已是一片清睿：“哥哥要你快活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