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殷*可

3、贰

　　那个叫碧落的女夫子来是有一月有余了。

　　那日古老夫子迟到了一个时辰，带进来了一个白衣清丽的女子。夫子说那女子叫碧落，是当朝文坛泰斗孟云的高徒，有幸请来传授几月的文法之道。实为难得。

　　不过说难得也是真的。卓文书院是年过七旬的老儒古裘文一手创办的，创办三十余年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虽然没出过什么状元，但金榜题名也不是罕事。只是书院一贯的作风，收来的都是商富家的子弟，而出了名的儒者都怕沾上这里的铜臭味，虽说也知晓这里的办学氛围好，也都望而却步了。

　　很久没有名师教导，有时也可惜了一些少年英才，像血倚竹就是这一类人——一进书院就已经熟识了四书五经，而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而其人更是一表人才，精致了五官，长成一副神仙模样，秉性更是追求屈子之清高，很少与人亲近——不过单与江宁织造商人张福安之子张司端熟络如发小，被张戏称为“如花美眷”。只是名师来了，也惹来了隐约的不祥，学生中开始盛传，“血倚竹是一条千年修为的竹叶青。”

　　只是盛传，也只是传去又传来罢了。

　　其实那日下午，碧落就找到了张司端，把他叫到了南院角的小藏书楼，一进去就关上了门，又随即关上了四面的窗。她道：“我想你应该知道的，血倚竹是条蛇。”

　　“蛇啊，夫子你开玩笑吧……要不就是妒忌倚竹兄的倾国倾城貌，人之常情嘛何必……”张司端喘了口虚气，慢条斯理地讲笑起来。

　　“莫要说笑，你明明不是一般人，一般人若日日熏闻他身上遮掩妖气的药香，恐怕神智早已经不清不楚了……”碧落只凭直觉便感到眼前人并不简单。

　　“夫子好眼力啊，”张司端口气戏谑一般，“怎知晓我早已经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

　　“你……”碧落抓了抓自己的衣袖，有些气急，“油嘴滑舌——你明明是有意庇护它吧。”

　　“我怎么样又与你何干？”张司端突然结起了双眉，眼睛里收起了少年的烂漫，“有道是‘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识。’既然‘集谛’不止，‘无明’已造，‘爱’‘取’相交，自找烦恼，生是何苦呢？”

　　“这……阁下是前辈吧，却不像是能说出此番道理的年纪，怎么……”她是觉得蹊跷起来，不禁对眼前人另眼相看。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
　　碧落背手而立无言以对，只看着张司端踱步到了大门前，将它慢慢打开，细碎的日光倒在刻着细纹的大地砖上，鎏金一般。

　　“怎么说呢，你不如她明白啊。”张司端似乎有这么一点在鼻息里的轻笑——门外的鸟叫声太杂，碧落没有听得真切。她只看见他大步从书楼走了下去。

　　“‘十二因缘’，轮回即是空相。她终于‘爱’，你却起于‘取’，虽说是可笑……但，既然也随你吧。”

　　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