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不灭的光 Shining》沈雎容

8、第 8 章

　　第八章

　　雪崩自然不是莱戈拉斯的一支箭引起的，早在他们在山下和怪物厮杀的时候，怪物们，尤其是戒灵，的嚎叫和倒地声便震动了那座古老的雪山。后来莱戈拉斯来了一箭雪上加霜，千万年的积雪如同在大坝之后蓄力已久的洪水，一道人为制造的缺口一旦被打开，立刻气势汹汹如同千军万马。
　　如今敌人自食其果，没有尽头的白雪倾倒而下，席卷着半兽人，纯白盖住了肮脏，一并往裂谷下倒去。

　　莱戈拉斯拽了拽阿拉贡，示意他快走。阿拉贡点点头，招呼了伙伴们，急急地向更远处跑去。
　　积蓄了千万年能量的雪崩势不可挡地掩埋了半兽人，冲断了绳桥，继而以看不见尽头的能量向裂谷这边扑来。
　　护戒队能感觉到干燥的碎雪从空中飘落，雪崩在身后拍打着大地，叫嚣着要把他们同半兽人一起埋葬在这里。
　　奋力奔跑，奔跑，风刮过脸颊，发丝凌乱，终于，身后的轰鸣声弱了下来。

　　天色再次暗下去，夜晚到来了。

　　皮聘似乎要把肺都喘出来一般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神奇的是就算累成这样他也不忘唠叨几句：“哦天啊，我这辈子从未试过跑得这么快。”
　　梅丽看上去比皮聘平静得多：“得了吧你，跑到半路我们就被博罗米尔提起来了，你就承认你只是被吓成这样的吧。”

　　看到霍比特们再次开始开玩笑，阿拉贡也觉得危机暂时过去了。
　　杜内丹游侠微微喘着气，看向他身旁的莱戈拉斯。莱戈拉斯在刚刚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拉着他的手，精灵的手纤细而温暖，在刚刚的奔跑中一直轻挠着阿拉贡不安的心灵。

　　精灵看上去仍旧是平时那样，面色白皙呼吸平稳，连头发都一丝不乱，伊露维塔对精灵的偏爱果然足以让其他一切种族嫉妒。莱戈拉斯如同所有精灵一般身材高挑，跟高大的阿拉贡差不多高，只是纤细的身材让他看上去较娇小了不少，这使阿拉贡经常会不自觉地升起要保护他的想法。只是阿拉贡比谁都知道没这个必要。谁能想得到这样纤弱的身体下竟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呢？谁能想得到这样的他会是那个能够在黑暗中击毙戒灵的神箭手呢？

　　莱戈拉斯感受到了阿拉贡的视线，回望着阿拉贡。阿拉贡无法读懂精灵蓝色眼中的深沉，或者也许他明白，但是他不愿承认。
　　莱戈拉斯慢慢走近阿拉贡，将白皙纤长的右手置于阿拉贡宽阔的胸膛上，手掌感受着人类有力的心跳声。阿拉贡觉得自己的血液加速流动起来，脸颊开始变烫，他确定这与刚刚的奔跑无关。莱戈拉斯美丽的面孔就在自己面前，鼻尖之间简直没有距离，他甚至可以数清楚莱戈拉斯的睫毛。可是下一个瞬间，莱戈拉斯的话语让阿拉贡越跳越快的心脏陡然停了几秒。

　　“埃斯特尔，”莱戈拉斯用精灵语平静地说，“伊兰迪尔的子孙，伊西铎的后裔，刚铎与阿诺之王，吾友阿拉贡。伊兰迪尔之剑仍等待着他的主人，白城的人民仍等待着他们的王。拿起你的剑，接受你的命运，承担你的责任，成为你应该成为的人。”

　　在自己的心脏重新搏动之前，阿拉贡简直觉得它已经死了。他曾经从养父埃尔隆德那里无数次听过类似的话，阿尔温也曾无数次温柔地对他娓娓道来。可是所有都比不上眼前的金发精灵这段话如此让他震动。

　　“莱戈拉斯…”他无力地呢喃。
　　对方将右手从他的胸膛挪到他的唇上，制止了阿拉贡未说出口的话：“我依稀记得一点，”莱戈拉斯说，“我依稀记得冈多林的星光和夏日的盛典，图尔和伊缀尔的婚礼，还有埃兰迪尔年幼的笑脸。阿拉贡，我是莱戈拉斯。”精灵蓝得几乎透明的虹膜映照着杜内丹人微微颤抖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用人类的名字称呼挚友，“六十六年前我就告诉过你，身份、责任，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如今在重逢格洛芬德尔、过去的回忆被稍稍唤醒之后，我更加体会到它们的沉重。埃斯特尔，埃斯特尔，这是我最后一次用精灵给予你的名字称呼你。你是希望，但不仅仅是精灵的希望。阿拉贡，我的挚友，记住我的话。”

　　莱戈拉斯的手离开了，带走了阿拉贡的体温。

　　阿拉贡失神地看着莱戈拉斯缓步走开的背影，觉得手脚冰凉。他极少看到他的背影，莱戈拉斯总是不发一言地在他身侧与他同行，或者在自己的背后默默地跟随。可是这一次阿拉贡只能看着莱戈拉斯渐行渐远的背影，就像六十六年前，早已度过了长久岁月的莱戈拉斯离开二十岁的阿拉贡一样。
　　那一瞬间，记忆中鲜艳如初的密林、藤蔓、湖水和阳光，都褪去了颜色，变得如同墓冢一般了无生气，抽走了阿拉贡的所有力气。

　　当夜他们栖在林中。大半日的跑动让大部分队员都筋疲力尽，就连吉姆利都没力气再哼哼。还好，甘道夫说，再走一天他们就能到摩瑞亚了。与此同时，虽然队伍很疲惫，但是甘道夫还是坚持开个小会。

　　“今天的敌人很奇怪。”甘道夫严肃地说。

　　九个人把篝火围在中间大眼瞪小眼，甘道夫打破了沉默：“今天的敌人绝对不止来自艾森加德。第一批应该是萨鲁曼的惯常半兽人小队，一如既往的不耐打；可是从食人妖出现之后便发生了变化，第二批绝对不是萨鲁曼的手下。尤其是戒灵，这绝不普通。”灰袍巫师把目光转向了莱戈拉斯，“第二批敌人来自魔多。”

　　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来。夜晚的野外没有一点人声，只有柴火的爆裂声和森林的低语。月光在艾尔达洒下一片银辉，千百年来总是让人不断想象那神秘的西方仙境和世界边缘之外的太虚。
　　所有人早就在心中有了答案，可是真正讲出来却似乎又不同了。一直被强压下去的恐慌在队伍中蔓延开去，雪山下的冬季散发着透骨的寒意。

　　精灵似乎没有看到甘道夫看向他的视线。他手里攥着一打箭，一根一根的抚摸过去，好像这些武器是他的挚爱一样认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说：“萨鲁曼确实没有这个能力派出三个食人妖来阻击，可是索伦也同样没有。”

　　甘道夫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莱戈拉斯竟自说下去：“不用想得太糟糕，萨鲁曼已然堕落，索伦却并没有完全复活，从戒灵的糟糕情况中就可窥得一二。就算是我也不能将一个完全状态下的戒灵和一只冷龙一击毙命。”对常人来说颇为自大的话语由莱戈拉斯说出却是这样具有说服力，“我同意米斯兰达对于第一批半兽人的看法，他们只是艾森加德的惯常小队，不值得顾虑，但是我认为至少有一只食人妖是他们的；而第二批，包括那后来的大量半兽人和至多两只食人妖，确实来自魔多，但是并非受命于索伦，而是戒灵。”在甘道夫顿悟的目光中，莱戈拉斯终于不再抚摸他的羽箭，“戒灵的身体在瑞文戴尔外被毁，急冲冲地来复仇了。你说呢，阿拉贡？”

　　一直反常沉默、盯着篝火发呆的阿拉贡一惊，不由地抬眼看向莱戈拉斯。面对那冰蓝色的注视，阿拉贡竭尽全力才能不移开视线，尽管他的整颗心都因为流血而抽痛不已。
　　阿拉贡了解莱戈拉斯，他知道他这位挚友就像其他所有精灵一样善于控制感情，几千年的时光让他们的情感不轻易外露。可是现在阿拉贡的信心动摇了——眼前的莱戈拉斯整洁、漂亮、纤瘦而理智，一如既往，就连表情都丝毫看不出他早些时候曾与自己有过那样的对话——阿拉贡无法确定，这到底是因为莱戈拉斯太善于控制感情，还是因为他根本就是无情？

　　杜内丹人的双拳紧紧握着，直到掌心传来一丝疼痛才开口接道：“萨鲁曼暂时没这个能力派三个食人妖来阻击我们，也没这个必要。走雪山和走矿洞，很难说哪个更糟糕。我同意…莱戈拉斯的看法，”吐出这个名字时阿拉贡极力压抑着声音中的苦涩，“两支来自不同地方却目的相似的队伍碰在了一起，然后商量着搞了个伏击。如果不是因为雪崩，只怕我们就走不到摩瑞亚了。”阿拉贡终于承受不住莱戈拉斯的目光，装作再次被篝火吸引的样子偏过头，他宁愿被高嚷着“矿洞是矮人的天堂”的吉姆利念叨一整天也不愿再与那平静无波的双眸多对视一秒。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疲惫地说道：“无论如何，艾森加德和魔多的部队总算是搅在一起了。”

　　大家安静下来。

　　甘道夫沉吟了一声，提醒大家休息时间到了，明天便可以到达摩瑞亚。
　　莱戈拉斯站起来说：“今晚我守全夜，各位请好好休息。”
　　“您不用休息么？”霍比特的三个精灵崇拜俱乐部成员一起问道，仿佛刚刚的担忧并未在天性乐观的霍比特人心中留下特别重的痕迹。
　　莱戈拉斯礼貌地回应道：“不用，霍比特先生们。精灵与你们不同，我并未感觉到劳累。请不用顾虑我。”

　　霍比特们发出惊艳的赞叹声，吉姆利则不甘心地重重躺下，博罗米尔边收拾着东西边咕囔伊露维塔不公平，然后也准备把自己放平。
　　躺下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阿拉贡。阿拉贡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忧伤，出神地望着一个方向，博罗米尔顺着阿拉贡的视线看去，看见精灵发着光的挺拔身姿，比天上的月光更美丽。
　　博罗米尔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们来到了摩瑞亚门口。
　　一路上看上去很正常，甘道夫打头莱戈拉斯殿后，可是博罗米尔注意到莱戈拉斯反常地没有和阿拉贡有任何交流。在瑞文戴尔，博罗米尔得知那本应是刚铎国王的人类和来自远方暗黑森林的精灵是挚友，在过去几天的旅途中，就算莱戈拉斯不喜与他们过于亲近，也不时同阿拉贡用眼神交换讯息的。博罗米尔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他并没有去打听的打算。

　　在摩瑞亚入口处他们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在阿拉贡无暇面对水怪那湿滑阴冷的触手时他下意识地高喊：“莱戈拉斯！！”
　　对方在阿拉贡反应过来他们吵架了之前便给予了回应。神箭手连发三箭，前两箭射断了水怪缠着霍比特人的触手，第三支毫不留情地从怪物的口腔射穿了大脑。
　　怪物巨大的躯体倒下，驱赶着护戒队奔入阴森森的摩瑞亚矿洞。入口崩塌，视野内一片黑暗。

　　黑暗中阿拉贡只能听见霍比特们后怕的低语和吉姆利面对同族尸体的哀嚎。他不敢转动他的视线，他怕在黑暗中看见那个发光的身影。
　　可是一只发光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阿拉贡身子一颤，听到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沉稳地说：“危险尚未过去，不要分心，阿拉贡。”

　　啊，是啊，“阿拉贡”。杜内丹人痛苦地闭上眼睛。精灵一向守信，莱戈拉斯说过他不会再称呼自己为埃斯特尔，那自己便永远不再是莱戈拉斯的埃斯特尔了。

　　阿拉贡还记得那个美丽的早晨莱戈拉斯唤他“埃斯特尔”时的情景，六十六年过去了，那一幕却像就发生在昨天一般鲜明。在朝霞的光辉中金发精灵柔嫩的赤足踏过湖水，踏过湖岸，踏过朝阳向自己走来，身上仅着一件白色内衣，长发披在肩上，没有任何发辫和装饰，却比灿烂的朝霞更炫目；他的脸上带着欢快的微笑迎向自己，用他那世上最美的嗓音快乐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埃斯特尔，埃斯特尔。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了呢？
　　阿拉贡迷茫地睁着眼睛，看见那个闪光的身影已经走向前方。
　　甘道夫在法杖上按了颗宝石，面向黑暗，说：“出发吧，勇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