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劫》糯米不团

4、第四章

　　里头倒内有乾坤，客人不少，只都是些男子。

　　他们两两三三聚在一处，吃酒的吃酒，下棋的下棋。但凡有话题，便是骂那妖怪。其中一位男子，见着本仙，顿时被我胆量倾倒，伸长袖子惊叫道：“今日十五，此处怎会有女子游荡！”

　　我嘿嘿一笑，掀起道袍待耍个威风。忽然天空骤暗，楼外一阵飞沙走石。

　　我心中一凛。又觉耳边一痒。转头一看，原来是美人儿师叔低低道了句话。“它已来了，千万仔细。”

　　本仙故意卖弄，有心让方才那位男子瞧瞧我惊人胆量。于是满不在乎一挥衣袖，正气凛然喊道：“不过一只人间精怪，大惊失色作甚？本仙……道姑也算人间高手，今日便要会一会它，待看此怪如何再危害生灵！”

　　说话间，就有一只青面獠牙的蓬头鬼闯进酒楼。

　　本仙说话算话。当下鼓起勇猛，迎头赶上，凝起真气向它一拍……丑八怪，吃我广元一掌！那鬼顿时动弹不得。复化成股血水，流了满地。众人让这突如其来的惊人场面震住，一时竟也无人说话。

　　那男子也被本仙气势折服，一脸敬佩地过来，瞧那样子还想抬手作揖。在旁久不做声的三师姐忽然用力把我一推，厉声喝道：“你还不闪开！”好一副晚娘模样。

　　本仙跌出几步外才站住。

　　我正恼她，美人儿师叔凑上来，扯小鸡般将我往城外青山处扔。尼玛呀！一个个都不把本仙我放在眼里！

　　他也不知自哪处引来的仙风，托着我狗爬着飞过过整座城池。下界有些贩夫走卒对本仙指指戳戳，还有人拍门大喊：“娘子娘子，快出来看神仙呐！”

　　那作揖男子手化利爪扑了个空，心有不甘，索性半现出原形紧随本仙身后。

　　待我双足刚一点地，妖怪便已赶到。

　　他不紧不慢向本仙走来，边走边舔着爪子，阴恻恻道：“拿你炼丹虽差强人意，却也总比凡胎好些。若非那婆娘将你推开，此时早我已得手。如何？倘若炼成本座座下之丹，也是你这小小杏仙的造化。”

　　晕，这男子才是妖怪？！它又怎知我真身？！

　　我先是一惊，复几乎气炸。

　　想我好歹也是九重天上的司杏花仙，竟被这人间妖孽看轻道行，如今既被封了仙元，纵有千般本事也施展不开。只得忍气，悄悄捏了几枚临行时陆湛那厮相赠的宝贝，死马当作活马医，指望它们拖延些时辰。

　　我故意激怒于它，欲让此怪显出原形，好攻其不备。“有种显了原形，好让本仙瞧瞧你究竟是甚怪物！”

　　不想他哈哈大笑。慢慢伏地，显出变化。“既想诓本座现形，本座就现给你瞧。我并非生就凡间，凭你这小小杏仙，只怕无可奈何。”说着，人形化去，身体暴长，渐渐变作一头白鹿，却有四角。踏着白雾站于云端。

　　本仙正惊诧于对方不显一丝妖气。三师姐踏云赶来，居高临下对我冷道：“你且闪避。此兽名曰夫诸，生在洪荒，成于上古，乃天帝时代遗下的远古妖兽。如今因感天地之劫，擅自挣开枷锁逃脱下凡，绝非你能应付。”

　　原来它是洪荒之物，难怪没有妖气。

　　哎呀不对。

　　我想了想，暗暗对三师姐翻个白眼。她一介凡人，倒好大的口气。我若应付不了这怪，你等凡人自然更受它不住。罢了罢了，本仙不同你计较。算我今日倒霉，注定要为此城挡去一劫，也好过被这横杠里生出的妖兽涂炭生灵。

　　如此想定，我便不退反进，上前一步。拿出仙家派势向三师姐道：“本仙原是九重天上广元仙子，玉帝亲封，今日相遇也是你等心诚所致。还不快快闪避，待本仙将此兽捉拿，为人间除害。”又以眼神暗示对方莫管本仙，赶紧趁乱逃跑。

　　我正侃侃而谈，显露仙迹，不防那兽涨起股风。强大的气浪扑面袭来，登时将我掀翻在地，扎扎实实跌了个狗啃泥。

　　本仙顿觉十分丢脸。

　　我吐出一嘴泥草，好容易重新摆好了架势，找回场子。美人儿师叔负着手，缓缓走至场中，若有所思望着那兽。那三师姐浮在云端，翘起兰花指，对着本仙掩嘴而笑。“你个小小杏子变作的小仙，被贬下凡还逞甚么能。”

　　咦？我不由奇怪。她肉眼凡胎，却怎么也认得出我本尊来？

　　本仙待要相问，那兽忽然仰天嘶鸣，瞬间便唤起十丈水幕。怒水滔滔，分为两股盘旋着向美人儿师叔冲漫而去。我一瞧情形不妙，却半点仙气也使不出来。没章法之下，忙抓起那些宝贝，也不拘是什么，一古脑儿全掷了出去。

　　宝贝当空便泛出黄金色泽。色泽愈来愈大，渐渐勾勒出一只只金翅祥鸟身姿，都是些自我飞升以来从未见过之物。祥鸟展翅，于空中徘徊鸣叫，振翅过处迸出绚烂光芒，照耀得旁人几乎睁不开眼。不过一瞬，光芒骤消。

　　我定睛瞧去，那妖兽夫诸施法唤出的怒水竟消失的干干净净。

　　夫诸见状怒极，睁红眼睛暴长数倍，低头撒蹄就往本仙站立之处冲将过来。我看它来势汹汹，也不甘示弱，撒开蹄子就是一通狂奔。

　　奔过美人师叔身旁还不忘招呼他，“你傻呆着作甚，还不快跑？！”

　　师叔脸色却不甚好看。不走不动，仍是站在那里。

　　本仙正被那怪追的头昏脑胀，仙家体面去了云外，一手抓起道袍，一手抄他衣袖拽着便跑。边跑边骂：“我说祖爷爷！你倒是快些，咱们先跑脱了这怪再说！”

　　话音未落，夫诸已奔至眼前。

　　它弓出四角，抬起鹿蹄，瞬时化为利爪。利爪在空中狠狠一抓，就要往本仙身上招呼而来，我忙偏首避过，一头又抱怨被美人儿师叔拖累。

　　他听我抱怨后，突然站定。本仙被他带的往前一冲，扎扎实实又跌个狗啃泥。

　　整个世界突然清净了。

　　我默默吐出一嘴泥草，自认倒霉。

　　美人儿师叔一挥袖，瞬时起了仙风。他白色的道袍陡起祥瑞，上下翻飞。我顿时乐了。正想讽说他对着此货装神无用，却又见他抬手起势，周身渐绽光芒，于华彩琼彰里褪去了人间皮相。

　　我抬头一望。惊觉不知何时起，天地竟拢聚了红霞万丈。本仙眯起眼睛，仔细瞧时，又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眼前哪里还有甚美人儿师叔，那显了真身的，分明是九重天上的碧微帝君！

　　帝君聚气仙元，脚踏霞光，行云流水打了个印结。复伸指，隔空对夫诸眉心轻轻一点，那兽便被困在一圈强大气浪之中。它横冲直撞好一会，不得不收起了方才的剑拔弩张，前腿跪地，耸拉着脑袋向帝君伏软。

　　三师姐此时也显了真身，原来是碧霞元君仙子。她取出副铃儿，重新戴在夫诸颈上。

　　帝君待那妖兽服帖后，顺势一抹。方才狂风吹歪的老树山花霎时便恢复原状，完全瞧不出曾有打斗的痕迹。

　　我呆立。纵使想破脑袋也不得明白，好端端的美人儿师叔怎么一瞬就成了碧微帝君。

　　待尘埃落定，帝君转向本仙，抬手一招。“你过来。”

　　我想起方才粗暴，尴尬极了。最终只得慢慢挪将过去，灰头土脸对着他老人家“扑腾”一跪。苦苦思索片刻后，本仙又抬起头，诚恳道：“君上，这事不能赖我！”

　　帝君听了，盯着我面皮，无语良久。好一会儿才说：“嗯，便是要怪本君了。”我大奇。忙抬头问他：“怎能怪于君上？”

　　“我既做了人家祖爷爷，追根溯源起来自然要怪本君。”说着他眼角飞刀，嗓音一转，“不过……经此一役，你那斩妖除魔的威赫盛名必是四海传播了？”

　　我低下头，缩了缩肩膀。

　　帝君却闪烁眸光，继续飞刀：“本君在旁已将你威行记录下来，现是否要拿给你瞧瞧？”

　　我又缩缩肩膀，伏的更低。

　　碧霞元君趁机落井下石，在旁挑拨道：“君上已有三千多年未曾与人动手，如今为这妖兽缘故再度开戒，细细算来都是因你好管闲事。你本就戴罪之身，不好生历劫，还敢作乱人间？”

　　我歪头瞪她，敢怒不敢言。本仙至少尚有除害之念，而你碧霞却独善其身，半点未曾想起生灵即将惨遭涂炭。如今反咬一口，在帝君面前说本仙坏话，将来若不报复，我便不叫广元。

　　帝君却对细说当年不胜耐烦，他扬眉一挑，淡淡截了话道：“也亏得她多管闲事，夫诸被封，此城从此天下太平，倒是因祸得福。”

　　其实，本仙知道自己理亏。

　　故而在回观路上，我一路端茶递水，很是知趣。碧霞依然冷着副脸，帝君倒慈眉善目，不甚推却。只待君上心情放霁，本仙也就摇摇尾巴，仗着他老人家狐假虎威了。横竖我又不靠碧霞仙子。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