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问天》贪嗔痴念

146、第三十六章 病树前头不是春（下）

　　“噢，还有件奇怪的事。”
　　紫薇忽然想了起来，便顺口把这事同晴儿说了下：“昨日永璂来过我这里，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我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可是仔细一想却有没什么好起疑的地方。”
　　紫薇觉得自己最近是真的魔怔了，对什么都能起疑，可抽丝剥茧一番却又发觉无甚好怀疑的地方，有时候怀疑身边的亲人比怀疑自己更加痛苦，这种可以说是带着负罪与愧疚的想法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她。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晴儿听，到没有商讨的意思，只是纯粹却不料晴儿忽然正色道：“你是说上次的事吧！我隐约听到一点消息，紫薇，你就按着十二阿哥的说法去做吧！总归他没有理由来诓你。再则，那副雪缎后来回去我又查了查，总觉得里面会有些猫腻。”她压低了声音对紫薇说道：“太后给各宫送雪缎的事宜是我经手的，自从上次十二阿哥提起之后，为了安心我特地又再去翻了下库存账目，你知道吗？雪缎的数量不对。”
　　“雪缎的数量不对？”
　　紫薇还没有把这当做一件严重的事来看：“是不是库房那边记错了，或者弄丢了。顶不济是哪位宫人---------”
　　“不可能！”
　　晴儿斩钉截铁的打断紫薇的话：“那批雪缎是我亲自看着入库的。可现在少了一匹，慈宁宫的库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再说我也想不出谁有那个胆子把手伸到那里面去。”
　　紫薇想了想，问道：“皇玛嬷知道么？”
　　“太后娘娘已经命人去查了，不过最近这么多事，她定然没放在心上。”
　　说起这件事，晴儿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我实在想不出来干嘛对布料下手呢？而且还是雪缎。紫薇，你要知道，雪缎可不似蜀锦杭丝这类名贵的布料能让人一眼看出来的。不识货的眼中可能就跟一般的白布没两样，就算是有哪个宫人手脚不干净，也不会选雪缎吧！”
　　“也对，布料能有什么作用？”紫薇眯着眼睛想了片刻，最终举旗投降：“反正我是想不出来，不过这件事也是该有内务府来管，你就不要过于担忧了。大不了就当丢了一匹布，皇玛嬷不至于为了这个治你办事不利治罪吧！”
　　晴儿看紫薇仍在打趣的摸样，也不由得给面子笑了两下，说道：“说的也是。唉，十二让你代替绣画送给皇上的东西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它让我放在多宝阁上了。”
　　紫薇笑着唤来听琴，让她去取多宝阁上的锦盒，随即同晴儿说道：“上次他送过来之后，我再也没碰过，说起来我也挺好奇的。”
　　两个人面对面歪在炕上，托腮聊了一会，正巧说道永璂的时候，听琴拖着锦盒小心的过来，紫薇示意她打开。
　　一刹那三个人都愣住了。
　　“怎么会？”
　　“听琴，你是不是拿错盒子了？”
　　晴儿盯着那里头眼睛都没眨一下，里面空空如野。
　　紫薇只消看一眼便知道听琴没拿错，不禁奇道：“你们有谁动过它么？”昨日永璂送过来的时候，虽然未有细看，但紫薇也知道里面定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可不到一夜，留在自己寝宫的便只剩一只徒有其表的锦盒。

　　听琴在宫里当差日久，也知道里头一些龌蹉事。但今日的事却让她又惊又怒，而主子仍在当场，她立刻就跪了下去，对紫薇告罪讨饶。
　　“听琴，你先起来。”紫薇虽不怀疑她，却也被眼前的境况给惊着了，半响才道：“我知道此时定与你们无关，你先起来说话。”
　　听琴这才起来，这里的动静太大，已经有宫女陆陆续续的看了过来。紫薇叹气一声，方才还在说雪缎的事，没想到自己这里也遇上等着鬼事了。
　　“你先不要声张，小心的去查一查，是不是有人弄错了。”
　　这物什昨个儿永璂才送到自己这里来，莫名其妙的没了，她脸上挂不住，永璂那里也不好交代。而且重要的是这玩意儿是怎么没的，紫薇可以肯定自己贴身的宫女虽然心不一定都向着她，但这等蠢事她们是万万不会做的。让她担忧的是，若不是外面的人，自己这里到底有多少内鬼。若是外面的人，这人能轻易的得到自己这里的消息，还能不费吹灰之力拿走自己的东西，那这到底有多危险紫薇压根不敢想象。
　　看着听琴匆匆离去，晴儿扶着紫薇坐下。她虽然听到紫薇说的“是否有人弄错了”，但晴儿也知道，这可能恐怕比五阿哥立马开窍懂事还要小。不管是慈宁宫还是储秀宫，都可以说遭了贼手，这还真是奇了怪了。一联想到其中关键，晴儿强撑着心头的恐惧疑虑安慰紫薇：“你也不用太过担忧的，搞不好是虚惊一场。再说便真是有人手脚不干净，报上去让皇后娘娘处理，这不关你什么事。咱们别自己吓自己。”
　　这可不是在自己吓自己吗？尽管晴儿一样心里发憷。而此刻紫薇犹疑的是，到底是虚惊一场，下面的人搞错了。还是到底确有其事，她处在一个是否要上报皇后的尴尬局面。若是知情不报，待日后出了事儿，她逃不过一个治下不严之罪。可若是上报又查不出什么，自己也一样很尴尬。总不能说自己疑神疑鬼搞错了吧！最要紧的是，晴儿话里的意思，慈宁宫也有这状况，搞不好皇后大怒，到那时恐怕局面便会不受人控制。
　　出了这等事，听琴自是知道严重的，她本来就是紫薇身边的大宫女，再加上行事素来稳重。自身在紫薇身边的宫女中很有威严，稍微花点手段便不着痕迹的把侧殿里的人都查了一遍，可愣是什么都没有发觉。为了怕自己搞错，还召了紫薇身边的两个心腹宫女去开了库房查点，什么都没少，偏生十二阿哥送过来的东西，没了踪影。
　　这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啊！
　　听琴愠怒，但顾忌着主子还在，只能不显山不露水的狠狠吩咐下去好好查。她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什么都不挑，偏生动到了昨日才到主子手里的东西，而且就放在多宝阁上，胆子太大，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这里住的人可是公主，什么肮脏东西也敢进来下手。况且出了这等事，倒霉的还不是她们这些奴才。辛亏主子明察，否则她们还不得当场被带到慎刑司问话。不管那下手的人是谁，听琴把这事儿给宫女太监们一说，几乎侧殿里全部的宫人脸色都变了，这事儿闯大了。仇，也结大发了。
　　紫薇派人先把晴儿送回慈宁宫，她怕自己这里会有一阵子乌烟瘴气，晴儿近日来也是诸多烦扰，自己也实不该再拿自己的琐事去烦扰她。
　　折腾了半响，一无所获。
　　然而紫薇这里的动静，却是惊扰了皇后。专门派了身边的宫女眠月来问话。
　　面对这种局面，紫薇再是掩盖不得，是以干脆跟着眠月再去了一趟主殿，把这里的情况给皇后回了一遍。结果自然不言而喻，皇后勃然大怒，当即勒令彻查紫薇的侧殿。给紫薇拼死拦住了，若是真的动用宫里司刑的人手彻查，自己的脸面还往哪里搁？再则如今恐怕也查不出什么来，那物什放在多宝阁上，人来人往，个个都有下手的机会。而且她还没有察觉这种情况到底是一时有人手脚不干净窃了去，还是有人给她下绊子，外一查回自己身上，岂不是闹个大笑话。不知为何，最近紫薇总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危机感，简单地说就是眼皮突突的跳，让人心里发慌。
　　好在皇后静下心来细一想，觉得紫薇说的也对，便吩咐暗暗地查，不能闹得满城风雨，但也不能放过肮脏鼠辈。宫里容不得这等人在！
　　这一阵闹得鸡飞狗跳，紫薇太阳穴突突的疼。回去时天已经全黑了，她连晚膳也顾不得用，只让薇君去太医院寻了丸凝神静气的药丸，用煮热的安魂汤化开来服下，用完了累的动都不想动，一个人靠在软榻上休息。
　　“主子，您可还好。”
　　听琴小心的上来查看紫薇的情况，她的身子向来不好，太医拿给药完薇君的时候特地嘱咐了紫薇受不得累，而且情绪也得好好地安抚。大喜大悲、惊慌恫吓都不能有，一个弄不好要伤身子，那这些日子的调养便都白费了。
　　“嗯！”
　　紫薇累的睡眼惺忪，勉强撑着眼皮应了一句。
　　听琴关切的问道：“主子，您还用晚膳吗？”
　　紫薇闭着眼睛摇头，她累的动都不想动，显然没那么多心力再来照顾自己的肚子。听琴无法，也知道紫薇累着了，只能唤宫女进来给紫薇铺床叠被，一边拖着她草草的洗漱。紫薇全程几乎都闭着眼睛，就由着她们摆弄。一炷香之后，自己被宫女扶到了床上。她整个人几乎沾了枕头就着。金锁薇君等宫女还聚在门外，不敢进来打扰。
　　“听琴姐姐，公主她睡着了么？”
　　金锁一直在为明日出宫的事儿做准备，从库房回来的时候才发觉紫薇这儿已经闹得人仰马翻。皇后在正殿那边震怒，紫薇一直陪着说话到现在才回来。之后的事宜有听琴上手，她怕吵到紫薇，心里再急也只能呆在外面等。看听琴出来的时候一脸疲倦，金锁心知因为近日，她怕是也很累了，但因为担忧紫薇的情况，仍旧厚着脸皮上前询问。
　　听琴抬头看了看她们几个，除了金锁，另外几个小丫头也都聚在一起，看上去甚是担忧紫薇的情况。她心知如今侧殿里人心惶惶，一个不好反而弄巧成拙。主子如今是没有精力管这群丫头，她便再不能让人心给散了。是以温和的笑着说：“瞧你们说的，不过是主子被惊着了，今日去皇后娘娘那里时辰太久，有些累了。服了安神的药之后要紧着休息，你看你们几个，就跟有了不得大事一般。放心吧，主子已经睡了。今日的事儿皇后娘娘定会做主。天晚了，你们几个也会去歇息吧！金锁，你明日一大早不还得出宫？”
　　“听琴姐姐，公主真的没事吗？”
　　金锁不放心，还想再问，却不料被听琴给打断了：“怎么，你还不放心我么？”
　　她摇摇头，听琴都如此说话了，自然是不能再追问下去的。
　　听琴正准备要走，只是睨眼看着她们担忧的神色，只得有说了几句：“你们也知道如今我们这边儿是多事之秋。公主身上琐事繁忙。这时候我们更该尽心尽力的服侍公主，而不是把自己也弄得慌了神。外面说什么，我也不是没有耳闻。她们想怎么说就让她们说去，咱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到时候公主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大家都把心放到肚子里便是，明日起来，乐乐呵呵的，跟寻常一样。都听懂了么？”剩下的人因着听琴积威已久，她半是威吓半是安抚，倒真把原本浮动的人心给收拾了下去。她的这些话就跟定心丸一般，除了金锁，原本聚在一起的人陆陆续续的散开退了下去。

　　翌日。
　　所幸皇后体谅紫薇昨日受惊，让她今日不必去请安，只待留在自己的寝殿休息便好。然而昨日突发状况，情绪激动，又受了累，紫薇还是伤着了身子。整个人窝在床上直说累，太医过来请脉之后又开了张方子，嘱咐她多休息。可饶是如此，紫薇仍是强撑着把金锁喊进来，详细的交代了一番，才放她出去跑腿。
　　“主子，这样不要紧么？”
　　听琴在一边小心的建议道：“是不是等我们这里的事水落石出了再派金锁出去？”
　　紫薇微微摇头，叹气道：“不，比起昨日，金锁要去做的事更重要。”
　　她简短的回答了听琴的话，一边微皱着眉靠在绣垫上。薇君呈上熬好的汤药，那浓黑的汤汁散发出刺鼻的苦味，还未等紫薇把它吞咽入腹，便有一种恶心的异感从胃里直涌上喉咙。
　　“呕！”
　　“主子！”
　　紫薇猛的把汤药一推，那些黑色的汤汁洒了一地。不消片刻整个屋内都是这种味儿，让紫薇更加不好过了。
　　“把窗户打开。”
　　听琴急急忙忙的吩咐，一边掏出手绢为紫薇擦拭溅到白色中衣上的汤汁。可惜那汤汁越擦反而导致了整件衣服都不能再穿。
　　紫薇只能皱着眉吩咐道：“算了，给我换一件吧！”药汁染在衣服上，那温度还没有褪下，湿哒哒的粘在紫薇身上，她觉着十分不舒服。而且动辄药味弥漫，一股作呕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因此她恨不得此刻就把这身中衣直接扔了去烧掉。
　　听琴服侍好紫薇换衣，见侍书快手快脚的把对着的两扇窗户都打开了，不由急道：“开左边那一扇，你都打开了，让对穿的风吹到主子身上，再染上风寒可如何是好？”公主身子弱，什么都得经心。吩咐完这个，听琴看到打饭的药跟有些不知所措的薇君，立刻上前在她身边私语几句。紫薇只听到她说：“这里有我，你快去。”原来听琴见这碗药翻了，便小声的让薇君再送上一碗来，说完给薇君打了好几个眼色。
　　小丫头这才从愣神中醒过来，告了声退便直接下去了。
　　药不能断，这是胡太医过来开药方之时特意叮嘱的。紫薇虽然不惧苦药，但也不知是否按着药方熬出来的药真的不合她的胃口，这次便是她强忍着也十分困难把它咽下去。都说良药苦口，可这种情形也是在太怪异了些。薇君一边心里嘀咕一边匆匆忙忙下去吩咐厨房再熬一副药。她略通医理，想着是否建议爷爷换掉极为苦涩的药材，或者加上一点甘草。能让主子容易进口些，否则这药不是喝不下去就是吐掉，公主的身子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
　　“奇怪！”便是紫薇，也不由感到诧异：“平日里，我喝药也不会有这种反应。”
　　那药跟自己以前服用的那些汤药来比，倒还不能算是最苦。紫薇在喝药的时候，是个挺乖觉的人，不会嫌苦嫌涩，闹着要加糖或蜂蜜来调味。只是这次新开的药方，似乎跟她的胃相克似地，别说喝下去了，光闻着味道，紫薇的胃中都会有一股翻江倒海的感觉。就是勉强自己喝下去，最后还是会吐出来的，她身子不好，喝药也不是头一遭了，便只能觉得这次太医开的方子太怪，怕是自己对里头一些药材的味道本身便排斥。想了想觉得待薇君回来，便让她传话去，再把方子改一改，她总不能每次喝药都准备个五六碗才能保证药效吧！
　　听琴一边伺候着紫薇休息，一边帮腔道：“也不知为何，按理说胡太医照顾了公主这么久，对公主的情况很是了解，他不会犯糊涂开那些公主喝不下去的药啊！”况且紫薇本身对苦药并不是很排斥，甚至她出事昏迷不醒的时候，只要身边的人拿着汤匙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紫薇基本都会很乖的张开嘴巴喝药，不会有丝毫抵抗。是以她想，会不会这次开的药本身就有些问题，比如说紫薇的身体不适应这些药，所以老是反胃吐药。思及此不由说道：“我听说有些人的体质本身便不适合用某些药，可能这里面的药材真的有相冲的。”
　　紫薇点头道：“嗯！唉，把窗户开大点吧！”
　　此刻的紫薇只嫌屋子里的味儿散的不快，那种让她反胃作呕的药味儿仍旧停留在屋里萦绕不去，扰的便是瞑目养神都做不到。
　　岂料听琴甚为尽责的劝阻：“公主，今个儿还是有点风的，两边窗口都打开，怕是------”
　　“没事，我哪有那么娇弱，再说如今是什么天气？”这么一番折腾，再好脾气的人都有些受不住，紫薇愠怒道：“我还觉着这屋内有些憋得慌，喘不过气来。”
　　听到紫薇这么说，听琴无法，只能吩咐侍书再去把另一扇窗户开一条小缝。然后不论紫薇怎么说，都不肯在开大些，就怕紫薇再染病。争执了半天，紫薇缴械投降，再药来之前被听琴强压着躺下乖乖的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