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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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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韦伯与商队在教堂接受了远行前的祷告。
随后,在没有人送行的情况下安静的启程了。
然而刚出发没多久,天气的恶劣程度就超出了想象。
冬末的寒冷与日俱增,韦伯双手的冻疮和各处的旧伤一并发作,雪上加霜不说,还丧失了大半的行动力。
深夜,营地里的人都各自入睡,韦伯裹紧毛毯地挪到火堆旁,冻僵的全身才能得以缓和。
转移注意力无疑是减轻痛苦的好方法。他苍白着脸从口袋里掏出那天清晨收到的报纸,借着闪烁的火光,反复阅读了无数遍。
冉冉火光下,他感觉到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他似乎看见了滚滚硝烟,以及,伊斯坎达尔征战沙场的霸气英姿。
值得庆幸的是,第一次谈判简直顺利的出乎意料。
韦伯突然发现这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困难。当然,他也花了许多时间来劝说沉浸在丧失爱妻的痛苦中的布希特。
看见曾经偏激又有些不近人情的布希特现在是如此消沉,他真不知道是感叹世事无常好,还是感叹人性本善好。
他仔细写下了来龙去脉以及交易变更事项,通过秘密方式发出了信件。
眼看道上的积雪一天比一天厚,好不容易等到布希特振作起来,整理好货物准备随着商队赶赴米诺商会,已经是出门后的第十三天了。
总之,距离这桩交易的截止日期还有不少时间,除去毁约和天灾因素,此次交易也算成功了大半。
“我们该出发了。”商队队长踩上被积雪掩盖的大道,三两步来到韦伯身边。
“积雪确保没问题吗?”“这里不比深山,不需要担心雪崩。几条小路不能走了,改道顶多是多花些时间,基本上不会有危险的。”
他的回答大抵上与自己的想法一致,韦伯放下了半颗心,理了理几乎垂到鼻尖上的发丝,指示商队前进。
事实证明他们的结论是对的。
一路上除了行进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以外,倒也没出什么大的差错。
他们走走停停,走走停停,风雪越来越大。在出发后的第五天,地上积雪已经没过整条小腿,脚踩下去再拔出来不但寒冷,而且相当费力。
光是这种程度也还是能够接受的,但如果天气继续恶化,到时候在半路进退不得就为时已晚。当天晚上,他们决定为了安全起见停留几日。
第二天早上蓦然醒来,发现大风不知何时已停止,满地积雪无力地反射着微弱的光芒,先前的任意妄为就如同冬日的垂死挣扎。
长到令人厌倦的寒冬终于走到了尽头。
对于他来说确实说不上开心抑或失落,冬天越来越长,夏天越来越短,春秋更是转瞬即逝。
——有空想这些不如去做做运动,好歹能强身健体,说不定还能长个几厘米。
回忆着记忆中那人的口吻,韦伯挫败地挠了挠头,开始纠结自己的身高。“哪有那么惨不忍睹啊啊!我这不是还在成长期么,未来不可估量的…”
嘀咕了好些时间没半个人回应,周围除了空气还是空气,连个幻影都没见着。他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怔怔地盯着某处,倚着树干等候商队的再度启程。
他们在交易期限的最后一天赶回了商会,奔波十数天,第一次任务终于在米诺与布希特的交谈声中划上了休止符。
他忽然觉得之前再怎么辛苦都是值得的。
寒暄过后,韦伯哭笑不得的拒绝了米米安的好意,乘着特兰的马车,马不停蹄的奔回了家。
可他万万没想到,迎接他的会是空无一人的屋子和一张离别的纸条。
随处可见的白纸,熟悉又娟秀的字迹跳入眼帘,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哥哥,再见。
“——骗人,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明明普利都那样说了,明明知道她状况不好,明明那时候有违和感,为什么不去多关心一下!
明知道可能会出事,却还是为了自己,为了一个机会丢下她不管不顾。
成功了,可结果是以世上唯一的亲人作为代价吗?难道这是命中注定?
所有的负面情绪排山倒海般的向他袭来,自责、后悔、痛苦……他不敢想象妹妹究竟是诀别还是死别。
眼睛里的光泽渐渐黯淡,他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气,闭上眼睛瘫倒在地。
古老时钟敲响了一次又一次,日夜交替。
混混沌沌之时,韦伯尝到了血腥味,下意识地一舔,才发现嘴唇被自己咬的满是鲜血,有些甚至已经凝固。
这样下去不行,这样下去…
“喵。”突如其来的猫叫声慢慢逼近,接着感觉头顶上阵阵疼痛,他迷迷糊糊睁开一条眼缝,却被金色光芒刺激的又闭上。
再度睁开眼睛,这次终于看清了,原来是那只虎纹猫咪不停在眼前晃动转圈。——门窗都关着它是打哪进来的?
和猫咪‘深情’对视了半天的韦伯突然察觉到这是一个愚蠢透顶的行为,于是他开始挣扎着爬起来,那动作简直就像不停拍打水面的溺水者。
他的小腿因受冷过度不断抽搐着,整个人都好像飘浮在大海上,身体随着海浪沉浮,意志也无法控制。
“叮、咚。”上衣口袋里掉下一个闪闪发亮的物体,猫儿被吓跳到高台上,全神戒备的盯着此物。
“唔…”喉咙中发出无意义的嘶哑声后,他看清了,是伊斯坎达尔给的小剑。
还能回得去吗?一起欢笑的日子。
无论回不回得去,生活都得继续。
哪怕下一秒传来噩耗,起码这一秒要坚持下去。只要这一秒不放弃,下一秒就会有希望。
“决定了要走下去的路,怎能轻易放弃。”
“喵?”
他用衣袖擦了擦满嘴的鲜血,也不理会在高台与窗台之间来回跳窜的猫咪,捡起小剑就往屋内走去,步履艰难却坚定异常。
冰雪消融,大地回暖之时,瑞格兰德与索莱特终于爆发了战争。
其形式说是战争,又太过于一面倒,社会的舆论一面倒,军事力量一面倒。
索莱特的大公贝兰二世就像做了一场春秋大梦,等醒过来,一切都没了。原本他不是那么窝囊无用的人,但此刻也只能傻了眼看着国土一大片一大片被攻下,平日里个个威猛无比的士兵,如今溃不成军。
兵败如山倒,做梦也想不到的情景就清清楚楚摆在他眼前,什么计策什么阴谋都起不了作用了,一贯压制别人的人现在却被压制,说不出的滋味环绕在心头,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再也无力回天,贝兰二世双眼一闭,于殿上自杀了。转眼之间索莱特首都变成了一堆瓦砾,惊慌失措的人们纷纷逃亡,逃不掉的便被斩杀或被变卖为奴,只有过去友好或赞助过瑞格兰德的少数人除外。
如果死去的人是解脱,那么残活在世上的人们就要承受无穷无尽痛苦的轮回。
到了眼泪都流不出的程度,也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与其死死抱住过去生活,不如整理好心情重新开始,该记得的事情不能遗忘,该做的事情也不能停下。
最近韦伯时不时会看见过去无忧无虑的自己在向自己招手,回眸一瞥,却是空白一片。
回过神来,面对的是怎么处理都处理不完的交易事项,怎么记都记不完的各项资料。他渐渐变得少言寡语,与此同时,他也越来越成熟干练。
“幻觉…”“什么?”“没,把这些交给米诺叔叔吧。”面对眼前这个长相挺清秀的商会职员投过来的疑惑视线,韦伯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迅速整理好一堆文本资料交到他手上。
“维尔维特先生真是厉害。”“啊?”“明明那么小年纪却那么能干,我们真的打从心底佩服您。”看着他吃力地抱着一堆资料,笑容干净澄澈,他一时间竟说不上话来。
从处理低级交易纷争,到现在的负责中高级各项交易仅仅花了数个月,引得了无数赞叹声,连走在大街上都有人对自己满怀敬意地打招呼。
——被这么多人认同了,这本该是他期待已久的。
‘哥哥!父亲母亲他们..他们..死了!’
……
‘你有什么想做的?或者说理想。’
‘我想证明自己…让那些看不起我的。看不起我家族的人改变想法!’
……
‘想要成功就必须舍弃一些东西。’
……
‘好好活下去。’
“那我就送过去了,维尔维特先生。”韦伯侧过脸掩饰住内心的波动,停了半响淡淡说道,“我待会回家一趟,这里的资料先别动。”
“啊、好。”或许是资料太重,他没有留意到他异样的神情,点了点头就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韦伯不喜欢装模作样,所以为了隐藏真实内心,只能把语调下降到一定程度。
不想敞开心扉,不想靠近任何人。
“首战告捷…对他来说真是个不错的开头。”他躺倒在摇椅上喃喃自语,许久未剪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里,轻微的疼痛让他镇定下来,驱散了彻夜未眠的疲惫。
春雨过后的清晨,微风带着些泥土的清新气息。待到天亮雾散后,阳光会透过云层照耀在湿漉漉的大地上。
这曾经是伊莎娜盼望许久的情景,她喜欢春天的到来,喜欢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只是想知道,她目前是生还是死。
经商进步了又能怎样,被他们认同了又能怎样,竟然连一个人的下落都毫无头绪。
韦伯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表情究竟是如何,但他清楚,自己这样一步步走回家的滋味并不是很好受。
直至看到维尔维特四个大字,他才知道到了家门口,习惯性的从口袋掏出钥匙,却一不小心把口袋里的所有东西都弄掉在地。
‘呯呯嗙嗙’一连串的声音响起,在这个四下寂静的道路上显得格外响亮。
他强忍桩把全部一脚踢飞算了’的想法,蹲下身来一点一点的收拾着。
“喵…”
“别吵。”
“喵、喵!”
“啊啊,我都说了别吵了!你这该死的黄皮猫。”
他匆忙捡起最后一样东西,十分不耐烦地抬起头,想把它臭骂一顿,再进屋给它准备吃的。
可是这次,他猜错了。
“呦,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