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常难搞》倾城一月

5、桃之夭夭（三）

　　苏铭的七星镖使得又快又准，我自然是学不到他那样，不过我觉得师父素日对我要求也不是很高，只肖学他个三四成也就不错了。

　　靶场周围有一个小林子，也倒并不是什么小林子，原先只不过是一块空地，前年师父出谷一趟顺便带回了一些桃树种子随手撒了那么几粒，可巧竟都长了出来，现在正开着灼灼的新花，走在里面都能把人面映的粉红粉红的，吹风的时候那花瓣缤缤纷纷的落在身上，就像是下了一场漂亮的花瓣雨，好看极了。

　　这里的桃树都是我的朋友，我把它们每个都做了编号，这一排一直排到一百单八号，而且每棵树我还给它起了名字，像第一株就叫做小花，第二株就叫做小红，第三株就叫做小黑，第四株就叫做……

　　这样的名字既简单又别致，这样就绝对不会弄混了。

　　这地儿既荫凉味儿闻着又香，索性我们每日累了就到这桃林中的第三十八号树下歇息聊天。说来也奇怪，林中其它树株株都长得挺直隽秀，只有三十八号树长得最与众不同，树身疙里疙瘩枝斜干歪奇丑无比，我想它一定很伤心，因为大约在这俗世之中倘若要是与众不同了，迟早都会遭点殃，它的与众不同又实在没甚么优势可言 ，所以我每次休息都要来找第三十八号树，每天细心呵护，一天浇上个十几二十次水的。

　　苏铭一点儿也不喜欢它，他一向是这个样子，全然没有半分爱心。

　　苏铭第九十九次一脸嫌弃的挪到旁边第三十九号树的时候，我再也忍受不住，蹭的跳起来对他大声说道：“你难道就没有半点同情之心的么？它本来长得那么丑就己经很伤心了你还要这般嫌弃它！”

　　苏铭丝毫没有半点被人大义凛然指出错误后应有的自惭形秽，只是风轻云淡的斜眼瞧了我一下，我顿时无比气愤伸出一根指头指着他那张极欠扁的脸道：“你真是个、是个......”我想了半天，将我脑袋中所有听过的为数不多的中原骂人的脏话都想了个遍，终于想出一个简直就是专门为他量身制作的脏词：

　　“你真是个小脚鬼、将来一定讨不到老婆......”我说完不禁一笑，得意的看着他，苏铭抬眼定定瞧了我一会儿，他的眼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犀利，盯得我心里直发毛，我想要论武功我可打不过他，师父又不在谷里，他要是欺负我，那、那可怎么办？

　　正在我心胸中小鼓乱撞之时，苏铭突然“噗噗”笑出声来，我狠狠瞪他一眼：“你、你笑什么？”

　　他冷哼一声扭头将一片大叶蒙在脸上竟睡起了大觉，简直要气死我了！

　　不过有的时候我觉着苏铭其实也并没有那么讨厌人，他大约也挺可怜的，尤其是他坐在三十九号树下怔怔看着远处的时候，每每这个时候，他的眼睛里满满装的全是那种朦胧憔悴的忧伤，连他身边的空气看着都叫人好生难过，他还会偷偷的掉眼泪，有一次叫我看到了还死不承认。

　　我想他一定是有什么很难过的事情，可是他从来都不会同我说，主要是因为他统共也没有同我讲过几句话。

　　这一日，我带嘟嘟刚刚遛完弯，春暖花开正是个好天气，到处都是生机勃勃，我心中十分舒畅，蹦蹦跳跳的去桃花林找苏铭。

　　我到时他正在睡觉，我突然想逗他一逗，于是放慢了步子悄悄蹲在他身前，随手从地上拽了根狗尾巴草轻轻的在他的鼻子上挠啊挠、挠啊挠……

　　苏铭的鼻子一皱一皱，配上那副睡相，可真像个小孩子！我站在这么近的地方瞧他，他的皮肤可真是好啊，白里透红的，眉毛也那么浓，就像是墨染了一样，我想中原的男人还真是奇怪，连睡觉都能睡得这么斯文。我挠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醒过来，只好再加吧手劲，终于：

　　“阿、阿嚏......”

　　“哈哈......”我不禁大笑，苏铭整个人身子往前一顷，抚手皱眉，再加上刚睡醒的朦胧之姿，整个人看起来可爱极了！

　　苏铭坐起来，看了我一眼，冷哼一声。

　　我给他带了午饭过来，等我翻开食盒将饭菜端出来放在地上，苏铭已经拿了筷子过来夹菜，嘴里含糊的说了声什么，他的声音太小我有些听不清楚：“你刚才说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平淡的说道：“没有什么......”说完低头继续夹菜。哎，这个人可真是奇怪。不过我并不生气，因为我今天心情非常好，而且还做了我最拿手的双绛饼给他吃，这几天因为他要愈合伤口我也跟着连吃了三天的酸果，只觉得我自己都要变成一枚酸果了，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喏，这可是我最拿手的手艺，你多吃些......”我指着双绛饼对苏铭说道。

　　苏铭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块放在嘴中，我一脸兴奋的看着他：“怎么样？味道是不是好极了？”

　　还真不是我说大话，我第一次做双绛饼的时候师父只吃了半块就将我大大夸了一回，还说我以后不用再练做的也是足好的了，这一点上我对自己绝对充满信心，苏铭这家伙，就算是好吃也不用吃的如此静静细细吧，我实在等不及：“到底如何？”

　　苏铭看我如此着急纵使有万般不舍也终于下定决心将口中美味咽了下去，他顿了一下，平淡的道：“很好......”我知道照他的性子估计很好大约就是着实不错，于是我欢喜的又朝他碗里丢了两块双绛饼。

　　这一顿我吃的很饱很香，吃完躺在三十八号下正要美美的睡上一觉，苏铭突然折身坐在我的旁边，他可素来对三十八号嫌弃的要命，我不由十分惊讶的支起身子去看他，苏铭本来正看着我，现在见我盯着他看大约有些不好意思，将脸扭到一旁，弄得我也有些不好意思。

　　恰时林中起了习习的微风，一阵清风混着桃花正醇的香甜飘过来，苏铭的话就那样虚无飘渺的荡过来：

　　“阿诺，你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开心呢？”他的话太飘渺，又或是像极了喃喃自语，我恍惚着将他的话细细想了一遍，我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开心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大约我从未觉得这个也能算做一个问题，所以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的答案来，只好略带愧疚的对他说：“我为什么不每天都这么开心呢？”

　　苏铭大约没想到我会反问他，整个人愣了一愣，片刻说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难过的事情么？”

　　我将这个问题也细细的想了一遍，其实有时候我也难过，比如说师娘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的时候，又比如说，师父不准我学药术的时候……

　　这么多难过的事情，可是我总想难过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你把心都伤透了这些事情也都发生了，可是你还要活下去，我想就算阿娘狠心离开了我，她也一定不希望我天天为她以泪洗面，天天为她伤心，她一定还是希望我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

　　我扭头看苏铭，他怔怔的盯着另外一个方向，眼睛里蓄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是又想到了那些伤心事，我有些慌乱，我可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人，虽说我在逍遥谷也住了前前后后大概八九年，但素来只有师父和师娘他们两个安慰我的时候，我从未去安慰过别人，不过我想或许大约是这么多年来这逍遥谷也是个只出不进的主儿，一年到头儿连鸟雀也不曾飞进过几只，所以也着实并没有给我什么可安慰别人的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我想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这可是我第一次安慰人，所以我十分紧张，嘴角绽了一个大大地笑容大声朝苏铭道：

　　“这世上谁还没个伤心地事情呢？只不过我觉着生命中开心的事情总是要比不开心事情的多得多罢，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总是要过去的，可是那些高兴的事情呢，我们可以把它装在我们的心里，这样等你什么时候不开心了就可以把它们拿出来瞧一瞧，看一看。这个方法可管用了!我难过的时候就逼自己想那些快乐的事情，这样果然就不伤心了……我想你也可以试上一试……”

　　苏铭默默听完，没有半点表示，只是猛地一蹭从地上站了起来，随手弹了弹身上灰尘道：“我要回去了……”

　　只是走了好远又突然转过身来冲我一笑，大声说道：“我刚才吃饭的时候说的是谢谢……”

　　我十分郁闷，也不晓得自己的方法到底有没有管用，呆呆的想了一阵，只好爬起来继续练我的七星镖。

　　苏铭在第八天的晚上不告而别。

　　师父很高兴我竟然能打出这么漂亮的七星镖，虽然都没有正中靶心，可是对于我而言已是天大的进步，师娘偎着师父，眼中也是欣慰无限。

　　大约师父觉得仅仅用言语神情来表达对我的夸奖远远不够，于是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菜肴为我庆祝，其中就有我最爱吃的双绛饼和鸳鸯夹心酥。双绛饼其实是师父的拿手好菜。

　　师父常说想他一世英名，此生又发誓只得一个弟子，所以觉着他的这个弟子合该是天赋异禀，人中龙凤之姿，却不想这个金贵的名额平白无故给了我这么一个资质平平的人，所以甚觉吃亏，每次教我习武练功，要么一副无精打采神情，要么就是恨铁不成钢横眉怒对，后来见我实在是朽木不可雕，再加上师娘在一旁不停劝慰，不禁心灰意冷，自动降低标准，转而教我厨艺笛曲。

　　不过他老人家大约可能实在想不到我第一次就在厨艺上这么显山漏水，只肖一次便能将双绛饼做的有模有样，顿时对我刮目相看。

　　虽然双绛饼是我心头最爱，不过我今日并没有动筷子，让我惊讶的是我做了通常理不合的事情，师父和师娘居然也没有问我为什么。

　　我想把它带给苏铭，我心里很是感激他，可是他却走了……
　　。
　　馨香阁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个叫苏铭的人，一切跟原来一模一样，安安静静，要不是桌子上兀自放着的一把短剑，我真怀疑这些天发生的事或许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这把短剑安安静静的躺在木桌之上，剑鞘上却镶满了璀璨的琉璃宝石，周身衍生出光华一片，我拔出短剑，剑刃并没有开锋，剑身刻着极小的四个字：祁铭在佑。

　　我不知道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也许他是觉得我将他的性命救了回来，所以亏欠了我，理所当然的把他的宝剑留给我好还我这一份人情。

　　我把剑收了起来，心中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再遇到苏铭，一定会这把剑还给他。

　　其实我们早就互不相欠了，早在他教我七星镖，让我能光明正大学习跟随阿娘一生的毒术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