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常难搞》倾城一月

4、桃之夭夭（二）

　　早上谷中的空气最是温润，辰时的清水露珠自然是祛毒的绝佳药品。我将枝叶上的碧珠抖一抖装进随身携带的醉花琉璃瓶中，远处有绵延悠长的萧声响起，曲调平仄错落，是师娘最爱的相思曲。师父每天必为师娘奏上一曲，我也会这首曲子，不过我从来不曾吹过，因为我觉得这首曲子实在是太娇柔做作，儿女情长！可是师娘每次都会将双眼眯成一道桃花做无限陶醉状，于是，师父将本来是一日一次的频率无比欢快的改成了早、中、晚各一次。

　　话说大约任何佳音听久了估计也会变成夺命魔音，此时，我一面满眼愤恨的盯着魔音响起之地，一面驾了轻功迅雷以之势往回赶。

　　待我回到馨香阁时，那人早已穿戴整齐，面色稍稍红润了些，见我进来，十分严肃的说道：“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苏铭，敢问姑娘芳名，日后有机会必定报答”

　　我一愣，报答这件事情倒不急，只是……

　　我轻叹一口气，淡淡说道：“唤我阿诺便可，不过依你这伤势只怕不等你走出逍遥谷就一命呜呼了。”

　　他一脸质疑的盯着我，我想了一想，觉得这个眼神也在我意料之中，这世上大约也没有人能够在听到自己就要客死他乡时还能安然接受，于是我一脸慈爱的看着他说道：“不过你现在也不必担心，大约是你上一世修了太多的福所以才遇到了我。”

　　我停顿片刻，手里举了香囊，眉眼带着十分骄傲道：“瞧，这里面可是旷世奇宝，多靠它你才能活到现在，所以你要报答的对象可并不是我！”

　　苏铭眉梢带了一丝好奇，但是他隐藏的很好，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可否拿来瞧瞧？”

　　我暗自撇了撇嘴唇，将嘟嘟放出来，嘟嘟瞧见苏铭甚是欢喜，立时就要一颤一颤的爬过去。

　　“啊，这、这是什么？你快让它走开！！！”苏铭从地上一跃而起，那速度那力道让我这个正常人都叹为观止，他双眼无比惊恐的看着嘟嘟，步步后退。好吧，我承认嘟嘟是生的丑了点，可也不至于这么吓人吧？大约嘟嘟自己也察觉道并不受此人的欢迎，换了一副哀怨的眼神可怜巴巴的瞧着我，我干咳两声，对苏铭说道：“嘟嘟从来都不乱伤好人的，喏，不信你可以摸一摸它。”

　　“不要！拿走！”少年一片决绝，片刻喃喃道：“太傅说阿狸并不是这世上最丑的，我还不相信，今个儿可算开了眼界。”

　　屋内本就一片寂静，所以他这句话就格外刺耳，我顿时大怒，叫道：“嘟嘟，咬他！”

　　嘟嘟本在闭目养神，一听这话，以为又有毒素可吸，立时十分欢畅的飞过去。

　　“啊……”

　　大约是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嘟嘟一脸被骗的表情十分不情愿的飞回香囊。

　　苏铭恨恨的盯着我，半晌说道：“这是什么地方？”

　　“于滇交界的逍遥谷。”

　　“你说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于滇交界的逍遥谷，啊！你抓疼我了，快放开！”我低头一看，手臂上赫然出现几道红痕，别看苏铭弱不经风的书生样，果然还是男人的力气不容小觑！我抬头去看苏铭，他的脸上竟然隐隐发着一层暗紫，我大叫不好，忙点了他的脉门，抽手将嘟嘟放出来。

　　瞬间有黑气源源不断地从他精血之内导出，他的额头布满了密密的细汗，脸上有丝丝的痛楚表现出来，人也悠悠转转醒过来。我知道这个祛毒的过程会很痛苦，可又不晓得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他，只是他的摸样让人看了心里着时难受，我狠下心将自己我最爱的墨玉石递到他面前，道：“喏，你把这个咬在嘴里就不会痛了，我已经实验过了，保证有用！”

　　世上有一种人专做狗咬吕洞宾之事，不巧我眼前这个家伙恰恰位列其中。不仅不领我的好意，竟然还转脸扭到一边。

　　我气嘟嘟的坐在一旁心里暗骂：就让你痛死算了！

　　半个时辰……

　　这回油水捞得很足，嘟嘟十分满足的爬回香囊继续打盹。苏铭脸色也好了很多，嘴唇多了一丝血色，只是眉宇间有丝丝倦意，大概是消耗了太多的内力。

　　“那是什么？怎么有如此功效？”苏铭只手指着刚爬进香囊的嘟嘟。

　　我只好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一遍……

　　“嘟嘟？这种名字果然也只有你能取的出来。”

　　“你……”我气结，不想与他计较。

　　“你是中原人？”苏铭长得太过秀气，一看就与大漠草原的汉子有莫大不同。

　　“嗯……”苏铭躺在床上，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你为何会跌落碧水潭？是被坏人追杀吗？”救他起来的时候我查看过，他身上不仅有中毒迹象，还有多处几乎致命的剑伤。

　　“嗯......”他顿了半天又逸出这一个字便微闭双眼，我看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好吧，我觉得被人追杀也的确是一件伤心难过的事情，他既然不想说就算了。

　　我瞧了眼窗外，站起身子朝苏铭说道：“你好好放心在这里养伤吧，这里不会有坏人进来的。只是有一点，你不要在谷中乱走，我师父最不喜欢生人进逍遥谷，他看到你一定会把你赶出去，你身上的毒还要靠嘟嘟祛除，离开了嘟嘟，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使了轻功赶到靶园时，师父一经在等着我了，我知道今天肯定免不了一顿罚。

　　可是师父并没有罚我，只是拿眼睛淡淡瞧着我，他眼中的情绪太过复杂，似是怜悯又似是自责，我有点看不懂，心里却十分难受。过了一会儿，师父转身离开，背后淡淡丢来：“晚上到师父和师娘这里来，为师有话要对你说。”

　　我想师父一定是发现我偷偷学了药术。

　　这些年师父教我剑术、轻功、中原的诗书，还有好听的笛曲，唯独不肯教我他最擅长的用毒，我只提过一次，可是那天师父发了很大的怒，我从没有见过他发那样的怒，就连师娘在一旁劝阻他也不肯，只执意拿了家鞭狠狠地打我。我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打我，心里满满都是无尽的委屈，小小的人儿，师父每打我一鞭，我的倔强便逾盛一分，师父的鞭力就更加一筹，只记得师娘一牟趴在我的背上将我护在身下，大声冲师父说道：“你要将阿诺打死么？我们如何对得起素素？”

　　“你走开，不要再护着她，什么都能由着她么？难道你想她也走素素的老路？”

　　师娘被师父推到一边，我仰脸定定的看着师父，胸口仿佛有一口气血闷在那里，忽然又觉得心中无限悲凉与绝望，无力的喃道：“您打死阿诺吧，反正阿爹也不要阿诺了，阿诺早想陪阿娘去了。”

　　“你......”

　　师父整个人似乎有一瞬间的颤动，眉宇间显出浓浓的倦意，连家鞭也顾不得拿就踉跄出了房门，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素素是我阿娘的名字。

　　师父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起阿娘，也不许师娘讲给我听。可是我不止一次在阿娘原先住的屋子听到师父讲话，其实我记得阿娘是个极美丽的女子，她的名字很好听，温润之玉，执白如素，所致玉素莫离。她最擅长用毒，世上所有的坏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可是阿娘却爱上了父王，父王并不爱她，他甚至没有给阿娘应有的名分。

　　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梦到阿娘了，甚至有些记不清她的摸样，在发现这个事实的那一瞬间，我前所未有的恐慌起来，我不想忘记她，我想这世间我唯一拥有的便是阿娘，即使她已经死了。

　　我还是违背师父的意志偷偷学了药术，其实我只是想离阿娘更近一点而已。

　　师父原来有个藏书阁，就在碧水潭后面的假山中，入口做的极隐蔽，不仔细观察绝对发现不了，嘟嘟刚来的时候最是调皮，几乎每天都要出来溜达，我常带它来碧水潭玩，它便带我找到了藏书阁。

　　阁里有许多许多书架子，厚厚的书架子上摆满了一本本整齐的医书，我对它们可没有半点兴趣。

　　正自失望，蓦然瞧见书架子后面竟藏了一口经年陈旧的大红楠木箱子，箱子已经很久没有人打开过了，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这是口很普通的木箱，可是我却有一种奇异的温馨感。我动手打开箱子，一只通体青透的玉箫静静的摆在上面，散发着幽幽的绿光，我拿起玉箫，玉穗在下面摇摆不定，萧身左下角仰刻着几个我看不懂的文字，不过倒是可以看得出来刻字之人一定十分用心。萧入手清凉，润而不腻。

　　我将玉箫拿开，下面有许多书籍层叠堆放，略微翻观不由大吃一惊，这些竟然都是上古毒书，曾在谷外听人倍争议论的万毒之王《百香集》也在其中，箱中本本皆是毒术精华所在。

　　我终于知道这些书的主人是谁了。

　　我更想学习这些毒术，但是师父肯定不会允许我这么做，所以我只能偷偷的进来看这些毒书。

　　现在师父发现我偷偷学了药术，肯定对我失望极了。

　　晚上我做了所有我拿手的饭菜，其中还有我最引以骄傲的双绛饼，我拒不承认这是变相贿赂，这可是我一片赤诚孝心！

　　饭桌前师父和师娘面露难色，每次只要是我做饭给师父和师娘吃的时候他们便会露出这样的情绪。我很能理解他们，我知道常人面对如此多的美味佳肴肯定是难以下手的，因为实在不知道到底要先夹哪个才好。

　　可是师父和师娘面露难色的时间难免也过长了些吧？

　　我想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再过一会儿饭菜都要凉了。我抬起筷子给师娘加了满满一碗的菜，师娘看了看我，又抬头看了看师父，又低头看看碗中如小山一样高的饭菜，终于开始埋头吃饭，我知道师娘是太感动我如此体贴她。于是我又将师父的碗拿过来。

　　“阿、阿诺，你当真很想学习毒术么？”

　　“嗯......”我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阿诺想和娘亲一样厉害。

　　“哎......”师父微叹一口气，手中不忘将碗夺回去：

　　“可是你娘亲的人生并不好过，她把你托付给我，只是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可是阿诺想要和娘亲在一起，阿诺学毒术很快乐。”我又将师父的碗夺回来。

　　师父想了片刻，立时说道：“既然你执意如此，倘若七天内你能练好七星镖，师父便答应你。如若还像今日这般技艺，就莫怪师父了。”

　　师父携师娘去了东华山温泉之巅。

　　师娘自我记事起就羸弱体虚，每隔一段时日必定要去东华山。那里的温泉长久吸取天地精华，不染人间尘烟，对驱寒袪毒很有功效。七日之后师父会回来考察我的功课，我不知道该怎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师父的任务，心里好生烦躁。

　　月暮璨星之下：

　　“我插、我插、我插插插......”气死我了，怎么飞镖都是斜着跑的呢？我想让它们到这边它们偏生要飞到那边去，没有一只是正经插在靶圈之上的，这样下去慢说七天，就是再给我七天我也绝练不好七星镖。我看了看天际，只好痛下决心：晚上彻夜练习。

　　我就不相信我下的功夫这么深，铁杵还磨不成绣花针！！！

　　事实证明我的确是高估自己的实力了，现在，天空上方已经现出丝丝曙光，而我只是把七星镖从离靶圈三丈的地方搬到了一丈之地而已。我有些眩晕，一夜的筋疲力尽生出满身倦意。正当我呵欠连连准备回去睡觉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忘记了一件事情：苏铭还在馨香阁！！！

　　待我赶到馨香阁时，不出所料的看到门口横躺着一个人。解香囊，放嘟嘟……

　　我不敢抬头看床上的人，不用想苏铭的脸色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我只好捏着衣服下摆自己和自己玩。好吧，我承认我是大意了点，可你也不要一直这样看着我啊！

　　“咳、咳…….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

　　苏铭似乎打定主意要听我的解释，只是静静的瞧着我不出声，我不由的紧张起来,想了半天，只好忍痛挥泪将手指放在嘟嘟面前，说道：“那就让嘟嘟咬我一口，这样我们就算扯平了，你不许再怨我！”

　　要知道被嘟嘟咬上一口是很痛的，尤其它现在力气又大了不少。
　　。
　　“咳咳、噗......”他竟笑出声来。

　　“你、你笑什么？”

　　我很生气，难道他觉得这样还不够么？我可是最怕疼了！

　　“没什么，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我只好将师父出的难题细细的跟他说了一遍。

　　苏铭听后良久没有说话。

　　他一定也被师父给难住了，我想这世上没有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好七星镖。

　　我带苏铭到谷林里，寻找一种能结酸果的大树，这种酸果对受过剑伤的人十分有功效，能够止伤化瘀。只不过它的树冠极高，果子也结的极少，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把它摘下来。我带了链飞索来，这种索非常好用，只要把它轻轻一挥，便能牢牢套住果子。可是还没等我掏出链飞索，苏铭却拉住了我。

　　“你身上可有飞镖？”

　　“有......”

　　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世上怎么会有那样快那样准的手法 ，我只是看到一丝亮光从眼前闪过，就听到果子哗啦啦掉落到地上的声音。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我并不是苏铭的恩人，他其实是我的恩人，我想天神一定是怜悯我，也想让我和阿娘在一起，所以他派苏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