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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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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到凤县衙中时,陈长正在后堂嘀咕着:“这个清霜,又是说也不说一声的走了,当真的是贵家子弟的脾性,”叹口气,看他一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算起来,他也离开了有三四日了……”
“小五今日忘记该给水仙换水了罢。”左逸之笑着侧头,避开他的视线,这几日天气渐寒,窗下那盆水仙不衰反盛,青黑的叶在早晨薄薄的雾气中越发显得清凌。
昨夜一场冷雨,滴到半夜方停。不安稳的梦中依稀是在金陵城。行人盈道,画舫满河,有谁桥上拉着他笑说些什么。明明近在咫尺,却听不到他说的话。周围人声喧嚣,凑近了想要听清他的话,他却松了手,下一瞬,已融进了人群中。
想要喊时,突然辨不出了那个朦胧的身影是谁。
这样的梦在卫瑄初去的那段时间里,他常常做。杂乱冗长的梦中,像是在金陵,又像是在长安,有人同他一起,那时,他清楚的知道,站在自己梦中的人是谁。
后来,梦中的那张脸便开始模糊,再后来,与那些日子有关的梦都不常做了。偶尔想起,亦是遥远的如同前世。
习惯地垂手,触到顺滑的衣袍,才想起自那日摘下后,那块他佩了近六年的玉玦,竟是一直未想起再系上。
“大人……”
“大人,”还想说什么的陈长被外面走来的阿三打断“大人,有圣旨到了!”
出去后,有几分意外,站在那拿着圣旨的人身后的竟是曾远。看到他,曾远只是笑着对他眨眨眼睛。
圣旨上宣的事与他在相府时听到的相同,只是话说的委婉,道是往金陵考察民情,明日启程。
明日启程,接了旨时,瞬间想到的是明日段清霜可会回来?
等到起身时,曾远已凑近了,拉着他笑:“逸之,恭喜了!”
淡淡地抽了衣袖,让了座,笑:“何来恭喜一说?”
“这是明摆着的事啊,”曾远仍是如三年前一般,说起话来毫无顾忌,“逸之兄你三年任期满,依照惯例是要往京外任职的,但若能完成圣意,到时自然另有说法,所以此次去金陵不过是做给众人看的。逸之兄此行只管游山玩水便好了!”
左逸之看一眼另一边方才宣旨的人,那人端着杯子的手微微抖了抖。再回看,面前还是满脸笑意的人,忍不住低笑,依曾远这样的性子竟能在吏部呆了三年而无事,也算是一桩奇闻了。
“我听齐大人说,这次段小王爷也会同去,”曾远说着,转头四处张望,“怎么不曾见到他人?”
看看他四周寻找什么的模样,不由笑:“段王爷怎会在凤县衙中?”
“咦?”曾远一双本就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似是听到了嘴不可思议之事,瞪了半晌,直等到他又问上一遍,才眨眨眼睛,稍敛了脸上惊奇之色,“逸之兄原来不知,段兄便是段小王爷,冀州段王府的小公子,”见他不语,又是似信非信的模样,又说下去,“我也是前日才听齐大人说起的,说是段小王爷不喜呆在家中,三年前从扬州来了京中,却不愿在朝中为官,不知为何闹着圣上非要到凤县中做主簿,圣上拗不过他便答应了,凤县的主簿可不就是段兄么——”
虽未听到他答话,曾远仍是说着:“上次我来时还奇怪衙中怎么种了那么多竹子呢,逸之兄你又不大爱竹子,现在想想倒也合理了,听说段小王爷是极竹子的,衣袖襟边也多绣翠竹,就连平日把玩的折扇上也是画着竹子。又是因为圣上宠爱,曾下旨除小王爷外,别家丝绣皆不得绣竹,玩物上也不可单画竹,这些事朝中人人尽知,就是那些品级高,像崔相、尚书家中的下人也是都知的,为的是那些下人虽未见过小王爷,却能从他衣上辨出,不至犯上……”
忽想起那日崔相门前,那小厮是看到段清霜手中扇子,便让他们进去了;前几日,东街街头,梅尚书家的那个小公子也是看了他几眼后,忽变的颜色,那时的段清霜正低头理着袖口。
他曾听人说起过,圣上对小王爷过分宠让,崔相对此事一直颇有微词,这样看,也难怪那日崔相看到他同段清霜一同出现在相府中时会神色闪烁了一瞬。
“逸之兄你同小王爷在一起这么久了,我还以为你早知呢!”曾远双手捧着茶笑,“我前日知道时也是愣了好一会儿呢,没想到清霜竟然就是段小王爷,他倒也藏的好,你们这么多人竟是没有看出来!”
“……我们早知了,”一旁一直坐着没说话的陈长突然开口,一双眼睛却只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衙中不知此事的只有大人一个……”
“……”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只转头望向屋中的另外几人,站着的几人都未言语,只一齐点了头。
“段大人第一次离开衙中,回来的时候,我们就都知道了,”一向嘴快的小五边在桌边倒着茶,边垂着头道,“陈大人去问段大人去了何处,段大人便告诉了我们,只是说要是大人您不问,就别您说。我们想着也许第二天您就会问了……”小五停下来,抬头看一眼他,又低下头去,“没想到大人您竟一直没问……”
“大人您从来不肯多问段大人之事——”连平日少话的阿四也接口说着。
是,那时段清霜还特意从家中带了礼品给他,他却连他去了何处都不曾问过。他每隔大半年一次的归家,他一身无须衣饰的清贵傲然,他回来时那顶华贵的马车,他身后那个一身是谜的黑衣的冷展……
那么多端倪,只要他稍稍问问,也许便有了答案。
只是,他从来不问,不肯多问。
原来在他们眼中他确是冷到绝情的人,只是这样的冷心冷性是自何时开始,是从卫轩去后,还是,从听着那人一声含笑的玉珏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