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七》蜂蜜柚子茶

21、盛宴（下）

　　话音刚落，一阵笑声从竹帘后传来，小七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道：“好一个花开花落自由然！少年轻狂不乏高见。果然是名师高徒，暮远，你这个徒弟我喜欢。”
　　另一个声音答道：“不敢。你的喜欢敬谢不敏。”

　　竹帘卷起，两个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走在前面的一身白衣宽袍广袖，手握一支紫竹笛，披头散发，一脸胡渣，要不是荷风吹散发缕时露出了眼角的泪痣，柳小七简直都认不出那是陆无痕了。后一位是着合身墨蓝长衫的暮远，发髻高束，携带浓浓书卷之气。这样两个人立在一起，一者任诞，一者儒雅，各有千秋。

　　苏肆侧身理了理垂落的发丝道：“你总算出来了。我都等到月上枝头花谢了(第三声)〜”

　　躲在纱幔之后的子闻暗道：“摆大牌。”子言悄声道：“装高人。”
　　不过，两人声音极低没有引起众人注意。

　　陆无痕的目光有意无意间掠过那两人所在的角落，又转回来对众人问候，赞叹在座年少公子会聚一堂轩轩如朝霞举。又有几位刚才被刘槿吸引而来的年长者附赞刘槿如太初朗朗是英才少年。

　　赵翊航带头举杯：“兄弟高见让我们一众自作多情人如今又不免自惭形秽，当罚酒，罚酒。”
　　刘槿笑言：“一番浅见，为山花言富丽，为海棠道亮节，实也难逃自作多情。哈哈，该罚该罚。”也举杯一饮而尽。
　　陆无痕道：“美酒佳肴，还当有歌舞助兴。”击掌三声，笙歌再起，舞姬于层层红纱后款步而来，衣袖翻飞，足下翩迁，身姿曼妙。
　　盛宴间宾主尽欢。

　　刘槿又是一杯清酒下肚，脸色越发红润。
　　小七却有些担心起来——第二十六杯了，酒喝多了伤肝，肝又主气血，刘槿身体不算强壮，若是加上气血虚就大不妙了。于是趁众人观赏舞姬风姿的时候，拉了刘槿衣袖，低头小声道：“酒伤肝，你少喝些。”
　　刘槿面露些欣喜之色，拉住小七想抽走的手道：“这几日你都不怎么来看我，还当你不理我这个病人了。”
　　小七一听病人二字顿觉理直气壮：“既然知道，病人就要有病人的自觉。”抬头看了刘槿肩头，问道：“疼么？”
　　刘槿舒心一笑却佯皱眉头：“疼，疼得很。回去你得给我上药。”
　　小七望着刘槿流光溢采的眼眸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红，轻咳一声：“那个赵几行的力道真大，听说是琼州赵家的少主，你晓得么？”
　　刘槿毫不惊奇，纠正道：“是赵翊航。我知道，在座哪个不是大有来头？彼此心知肚明却不点破，作个清雅样子罢了。”又俯身压低声音道：“恐怕亦有人猜出我的身份了。”
　　柳小七本来的担忧遇上刘槿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忽然化做满腹恼怒，丢下一句：“那恭喜殿下今日大放异彩。”就起身离开了。
　　余下刘槿一点讶然几许惆怅。

　　小七撇下刘槿寻陆无痕去，正巧看见几乎隐身了一晚的自家师傅正和无痕窃窃私语，而苏肆则坐在暮远身边神情专注的听先生说着什么，一副从未见过的乖巧样子让小七觉得十分怪异。而且心生不祥预感。
　　陆无痕不时点个头，忽然瞥见到小七，忙道：“永安，今天的桂花糕如何？”
　　“诶？”小七万没想到无痕如此招呼，匆匆道好。
　　随后陆无痕又絮絮叨叨的说什么知道你喜欢甜点特意备的，菜如何茶酒如何的闲话起来。小七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空档问：“怎么不见停云？”
　　陆无痕眼底一丝异样一闪而过，只是速度太快让人来不及捕捉，他随手拨开挡眼的乱发：“停云他，已经回家了。”
　　回家？停云不是你的家仆么？况且，他那么喜欢你又怎么舍得走？小七心里诸多不解，却只问道：“那他还回来么？”
　　陆无痕在笑，却笑得有些牵强：“回家自有家人相伴其乐融融，何必跟在我身边做个任人呼来唤去的童子呢？”
　　小七又追问停云家在宣城何处自己要怎么去寻他时，陆无痕却支支吾吾最后只说停云已经全家搬走了，去向不明。小七有些微微的失望，尽管停云傲气凌人依旧不失为益友。现在却相逢无期了。连道别也没有留下。
　　苏子闻安慰小七道：“别伤心了，旧友去新友来。”
　　苏子言带着刚才的舞姬在小七身边坐下，说道：“瞧，给你带新朋友来了。贺兰，安慰人是你的专长。小七交给你了。”
　　贺兰低眉巧笑，言道：“苏公子说笑了。贺兰只想请诸位尝尝我亲酿亲烫的一杯温酒。”说着取了银壶斟酒。

　　小七这才仔细观察起来。贺兰是个臻首蛾眉的女子，散发着一种如同花蔓一样妖娆的气息。这种气息内敛在她进退有度的仪姿里，又在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中不经意的散发出来。使人感觉既远又近，引人亲近却不可亵玩。她望向你，一眼深情又似无情。种种互相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奇妙的混合成一个整体，又使她更俱魅力。小七毫不例外的被贺兰所吸引，那是不同于惜云之温婉的另一种吸引力。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贺兰并没有将她当作孩子对待。这是小七从贺兰的眼神中读懂的信息。

　　初夏里喝一杯温酒别也有情趣。微酸，是酒中的梅子。
　　贺兰说这酒叫做莫愁。
　　莫愁，是个好名字。席间有人如是说。

　　小七分不清是谁，月近中天又沾了点酒让他开始犯困。于是迷迷糊糊中被贺兰带去顶层阁楼里休息。
　　最后回望的一眼，刘槿正和众人玩着投壶的游戏。竹签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的落入细口长颈铜壶里，轻微的撞击声淹没在一片言笑晏晏之中。
　　真有活力。小七想。

　　没过多久，桨声灯影笙歌彻夜的盛宴就渐渐离他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