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君子归 ...
-
西门吹雪望着叶孤城，对方的表情里带着一种畅快与释然，仿佛斩断了什么沉重的枷锁，当真要羽化登仙一般。西门吹雪的眉头皱了皱，话滚到舌尖，却变成了一声低低的叹息，正因为看懂了叶孤城此刻的心，西门吹雪反而无话可说。
叶孤城恐怕是，要以身祭剑。他虽并非心生死志，却已决意拼尽一切与自己一战。若自己胜了，他便是一世的白云城主，若是自己败了，怕这人便要脱开白云城主的身份，去做江湖一闲人。
这份心思，却令西门吹雪倍觉惆怅，叶孤城一生与白云城休戚与共，而今日一战后，不论胜败，白云城与他再无羁绊。叶孤城此人，当不复天地间！白云城主当为叶孤城！
他微微垂下眼帘，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那站在廊下暗处的小皇帝，心里慢慢的溢出了一丝凉薄的讽意。这人恐怕，一开始便料定了现今的局面，西门吹雪的目光略抬了一分，看向那泻地的月光，仿佛看到了什么教他厌恶的场景般瞳孔微缩，抬起眼来，正对上遥立于自己对面的叶孤城。
朱祐樘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两手微微拢在一起，平静得没有一丝颤抖，他记得当年自己第一次见到玉天宝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看着自己，最后仰头问站在他身后的男人，“他是天生的帝王面相，生来便习得了最好的杀人术，又需要我教他什么。”
纪凉越过玉天宝走到朱祐樘身边，神色温和的摸了摸他的头，依旧言笑晏晏地道：“无论如何，他还是个孩子。”玉天宝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干脆利落的抄起根树枝，便摆起姿势来，细长的枯枝被他握在手里，依旧有着横扫天下的气质。
朱祐樘忽然就失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抬手制止了虽然朝自己望过来，却明显挪不动步子的魏子云，侧头对离自己最近的千颜说了两句，两人便踩着廊下稍嫌黯淡的月光，不紧不慢地朝后殿的方向离开了。皇帝的离开仅仅惊动了很少一部分人，大部分武林人士的目光都专注的盯在比斗的二人身上。魏子云见皇帝有千颜保护，神色上倒也划过了几分纠结之色，他最终还是收回那只迈出半步的脚，继续看那高立在飞檐上的两人。
他们都已拔出了剑，叶孤城的眼睛亮的骇人，西门吹雪的脸白的骇人。
两人手中的剑都微微挑起，两人的目光也撞在一处，雪白的剑光在空气里留下缓慢却难以捕捉的光影，剑气相撞的嗡鸣声在空气里鼓动，时光似乎在这一刻凝滞，却又如同流水一样迅速的在两人身上席卷而过，仿佛两人扬起的手臂放下的那一刻，便已是千帆过尽的百千年后。
剑即吾身，剑即吾心，剑锋所指，无不披靡。
叶孤城的眼睛里含着一种西门吹雪熟悉的光芒，西门吹雪的剑挥了下去，他的睫毛颤动，眼睛甚至已经闭了起来，可他却看到了自己挥下去的那一剑迸发出了怎样的令人目眩神迷又魂旌摇曳的光彩。那一瞬间，西门吹雪觉得自己仿佛感受到了无比巨大而又广博的穹窿，他仿佛是终于从海面跃出化成了鹏鸟，直上重云九万里，直看到天光尽头穹窿高远。
就仿佛是灵魂挣断了过去束缚体内的枷锁，沐浴在这缓慢而又飞速流淌的时光之中，被注入了全新的生机，在斩杀了旧我的同时，又获得了新我。
他感觉到自己的剑尖刺破叶孤城胸口的衣裳，他忍不住睁开眼睛，想要收回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可叶孤城仿佛也预料到了他的想法与动作，他的身体朝着剑尖迎了上来，他的眼睛也迎上了西门吹雪的目光。对上叶孤城寒星似的双目，西门吹雪心里那股仿佛要连心肺都烧穿的火焰忽然冷了下去，像是有厚重磅礴的雪花从这冰冷的火焰中凝结升腾，覆盖了整个心房。
那是一种寂寞，从血液里、从骨髓里、从魂魄里迸发出的孤寂之感，这本是西门吹雪杀人时常常感受到的一种寂寞。可这一次的寂寞却来得汹涌且与别不同，带着宝剑蒙尘般的憾恨与物伤其类的沉痛。西门吹雪仿佛终于趟过了那条无数次令他感到溺毙的河流，他的剑刺破了叶孤城的心脏。
“世人都以为你的剑是无情剑。”
“你不是。”
“我不是。”
呵，叶孤城慢慢吐出一口气，带着稀薄的白雾，仿佛喉头已经积了血，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大声道：“汝乃何人。”
“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亦大声答道。
“好！很好···”叶孤城露出一个稀薄的笑容，阖目而逝、
叶孤城自那璨金色螭纹的飞檐上落下，像是一片在尘世徘徊了太久的叶子，终于归到泥土里去了。
西门吹雪举着剑良久，才吹落了剑尖上那滴殷红的鲜血。
他抬起头，看了看已经泛白的天际。
南海叶氏有传音入密之法，西门吹雪来没有来得及回答叶孤城最后的问题，可对方似乎本来也不需要他的答案。
那人问道：“世事繁冗，初心难寻···西门吹雪，尔初心为何？”
这是一个西门吹雪答不上来的问题，可他也清楚谁才是那个能带给他真相的人，不管他是玉渊还是玉天宝，他都得找到他。
纵子不往，嗣音难绝；纵子不往，吾可往之。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君子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