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置彼周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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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艰难的爬上金顶的男人都已经看到了立在屋脊上西门吹雪，以及对方风中微微浮动的白色衣角。所有人都忘记去看这天子所居、承天启运之所，自觉的收敛了呼吸，如同鲜少出门的女子一般扭捏的迈着小小的步子，仿佛高高翘起尾巴的猫一样无声无息的走到自己心中定下的观战位置。
见到西门吹雪的那一刻，陆小凤自步入宫门的那一刻起，便绷得紧紧的指骨骨节终于松弛下来。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眉毛一样的小胡子，嘴角却露出一丝苦笑来。因为西门吹雪此刻的状况看起来实在太糟糕，糟糕到，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不会看不出。
其实这也并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毕竟西门吹雪是见过纪凉之后一路赶来的，衣服没有换，人也没有好好打理。无论是那还有些干皱不复本来柔滑质地、细看还能发现水渍的衣服，还是西门吹雪微微泛青的下巴上稀疏的胡渣，都能彰显出对方显然这几天过的既匆忙又波折。
虽说大多数江湖侠客都不拘小节，这副打扮倒也平常，可偏偏这人喜洁的嗜好早已跟他的剑法一样名闻天下。
说好的斋戒沐浴三日呢！！！苏少英的脸皮抽了抽，发现周围的人差不多也都是一副同样难以置信的表情。陆小凤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嘴唇上的两撇小胡子，避开了苏少英的视线。
他们确实都看了出来，可没有一个人敢轻视眼前这个一丝剑气都没有的男人，他们只是默默的看着脊背笔直的西门吹雪，以及被他那沉静到极致的气势所压得规规矩矩、自然垂顺的衣摆。
西门吹雪静静的立在奉天殿的屋脊上，他的心静得可怕，也热得可怕，仿佛是强大高压下永远都不会沸腾的水，又像是深海里无声涌动的洋流。这种感觉玄妙得可怕，西门吹雪觉得自己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其中，却又仿佛完全脱离，犹如那圆月一般俯览着奉天殿金顶，掌控着整个大殿屋顶上每一寸空气的流动、声音的发散。
隐隐的有什么仿佛骤然吹起的狂风，吹开了自己的视线，西门吹雪瞳孔微动，映出叶孤城的身影，西门吹雪沉静无波的深黑色眼睛里，忽然就涌出了无尽的月色，刹那间，剑气逼人。
在所有人中，最为熟悉西门吹雪的自然是陆小凤，他自然也感受到了西门吹雪那不同于常的剑气，西门吹雪的剑气就如同其人，霜寒肃杀，直将人冻得肝胆俱裂。可此刻，这寒寂的剑意里，却带上了一丝属于烈火的气息，仿佛覆盖一切湮灭一切的炽烈，这是本不该属于西门吹雪的气息，陆小凤的心里再次溢满了担忧。
月下的一片微云散去，一时流光曵地、四下皎洁。两个人身上的气势也是骤然一升。魏子云看了一眼陆小凤，陆小凤却在看着自己的鞋尖，仿佛上面开出了朵花一般，魏子云无奈的叹了口气，举着两手上前半步，顶着两人冰一样的视线，咬紧了牙关，才堆出来个笑容，僵硬说道：“两位都是当代之剑术名家，负天下之重望，剑上当必不致淬毒，更不会秘藏机簧暗器。”
仿佛所有人都在此刻屏住了呼吸，安静的魏子云的心都抖了抖，可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他的话也还没有说完，“只不过这一战旷绝古今，必传后世，未审两位是否能将佩剑交换查视，以昭大信？”
叶孤城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是坠了两颗寒星，当这两颗寒星与魏子云的双眼对上的时候，魏子云只觉得自己简直从未长过眼睛一般，恨不得挖下自己这双招子，以免去此刻心中这份无法消减的自惭形秽。
叶孤城慢慢的开口，魏子云的血也在一寸一寸的冷下去，“所谓大信，不昭自显。若我死于毒伤，死亦无憾。”
西门吹雪的眼睛又亮了亮，嘴角也微微带上了一丝笑意，“我亦然。”
魏子云讷讷半晌，只得退了下去，陆小凤看着他涨红的脸，忽然觉得心中分外快意，可这份快意，在看到眼前这两人的瞬间，却迅速的化为了苦闷与惆怅。
这两个人本该是极好的朋友，即使他们之前从未见过面，却早就读懂了彼此身为剑客的荣耀与骄傲。然而这两个人中，会有一个永远的留在这里，当一个剑客没有了对手，这岂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陆小凤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点难过。这并不是因为他读懂了高手们的寂寞，而是为自己即将要失去的朋友，而由衷的感到憾恨。
两个人的气势又开始渐渐攀升，剑气仿佛从每一条血管中流淌而出，将两人周边的月光震碎，只有细微的粉末随风飘散。也许在空中飘荡的并不仅仅只是因为空气扭曲而产生的淡淡光晕，还有在场许多高手们破碎的玻璃心，剑气外放、臻至化境、人剑合一，当真正亲眼看见，才知道与对方的真实距离，那是他们也许终其一生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苏少英终于意识到当初自己究竟是站到了怎样一个人的面前，又是如何侥而幸之的保住了自己的小命，半晌才觉出汗湿重襟。
却忽然见后殿有什么灼人的光芒自眼前一晃而过，魏子云愣了一愣，忽然脸色大变，直直的朝着决战两人当中冲了过去，仿佛这场决斗以及决斗的主角早已不存在于他的目光之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他的身影朝承天殿后方望去，然后每个人都在这一瞬间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入目的火焰昭示出唯一的真相，皇宫走水了。
他们是普通百姓眼中无视法度、以武犯禁的江湖人，有快意恩仇，自然也有刀头染血，来的人中，也未必没有上了六扇门缉捕令的。可说到底，终究都是大明子民。
而叶孤城只比魏子云慢了半息便反应过来，可他的轻功却远高于对方，整个人犹如一片白色飞羽，瞬息就被火光吞没。
坠在他后面的不远处的，自然是同样意识到事况严峻的西门吹雪。
魏子云直直的朝火光处冲过来，却只见到蹲在偏殿屋顶的火堆旁笑得有些羞涩的顾钊。还没来得及问到底放生了什么事，却见叶孤城与西门吹雪齐齐的从自己头顶掠过，直直朝乾清宫奔去，不由也有些懊恼于自己的莽撞，一把扯住这个才入宫不几天的小侍卫，跟在两人身后，朝乾清宫方向跑去。
魏子云没有西、叶二人那样好的轻功，又带了顾钊这么个拖油瓶，速度又被拖慢了几分，正巧撞上随后赶来的陆小凤，陆小凤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魏子云和自己身边显然没有丝毫出手相帮倾向的司空摘星只得摸了摸自己那两撇眉毛一样的小胡子，任命的捉住了顾钊的手臂，陆小凤的轻功确实很好，一路上竟还有时间跟顾钊询问起火的原因，然后几人才知道纵火犯就是几人面前这个笑得有些羞涩的黄毛小子，一时间都有些愕然。反倒是司空摘星为此对顾钊很是欣赏，将人从陆小凤胳膊底下拽出来，扛在肩上，几下越过两人跑出去老远。
叶孤城出现在乾清宫的那一刻，场面就彻底失控了。
西门吹雪默默的打量着大殿内的一干人等，心里忽然想起玉天宝那张总带点懒散的脸，对方脸上挂着一如以往的懒散笑容，用懒散的语气说道：“人再多一点，恐怕就该站不下了。”
虽然人不少，场面也混乱，可乾清宫还当真不至于站不下这些人，只是血流的未免多了些，晚到一步的陆小凤鼻子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微微侧头让开那迎面吹来的腥气，似是不忍看到那满地的鲜血一般。
朱祐樘静静的站在血泊之中，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些微的红晕，而此刻与他对峙之人，赫然是另一个叶孤城！
“陆壬君！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一直被一群人围在当中与朱祐樘对峙的家伙扭过头来，现出他那张与朱祐樘一般无二的面孔，陆小凤望着这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脸上露出极其惊骇的神色来。
倒是司空摘星咦了一声，摸着下巴凑到陆小凤耳畔，低声说道：“这可不是易容能做到的地步。”
“殿下，从来就没有过什么陆壬君啊。”妩媚中带一丝调笑的女声从那站在血泊中的白衣人口中传来，在对方惊骇无比的神色里，撕下了脸上那张面具。
“怎么可能！你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男子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他扭头质问立在自己左侧的太监王英，那是他父亲多年培养出来的心腹。
可王英脸上的惊愕并不比对方少上多少，他腿一晃，整个人都扑倒在地，犹如死狗一般，将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凉的地板上，大势已去。
“世子殿下，您说的陆壬君，”千颜轻轻扬了扬手中那薄如金纸的面具，眼角弯出妩媚的弧度，口中却突出冰凉冷漠的字眼：“如今只不过剩下这张皮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置彼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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