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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追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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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宁只想叹气,他忽然想起大师兄裴元偶尔会在无人时叹一口气,感慨自己有些无奈却还带点甜蜜的奶爸生涯,思及此,康宁神色一凛,手握成拳伸到唇边轻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脸上的不自在。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便很少去想大唐的事情了,他从来就不会去想已经无法追回的东西,可时不时扭指骨的习惯还是留了下来,就像是在提醒自己,自己在那片土地上,曾是个多么不受欢迎的存在。
他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却不知是上辈子做下何等善事,才遇着如此大的福报,遇上了养母文秋。那是他所见过的芸芸众生中,最温婉良善的女子,犹记得冬日的破庙里,对方微红着双眼,伸出素白温暖的手掌包裹住自己乌黑肿胀的脚趾,那一瞬间温暖了他整个人生的温度,至今不敢忘怀。
只可惜养母年少体弱,却始终陪养父康雪烛云游四海,而养父又生性冷漠清淡,做事也常不喜人打扰,惯爱一人独处,时常便疏忽了养母,却不料文秋一时的咳喘竟成了痼疾,最终芳龄早逝。此事终是成为养父心结,最终因此滋生出心中魔念,剖天下美人以证亡妻临终之意,而他最后的目标,便是有着一双无骨惊弦之手的七秀坊琴秀高绛婷。奈何兹事体大,此事终被揭发。养父叛出万花谷后,琴秀留在谷中医伤时,七秀女侠与许多江湖侠士一同责难自己,要谷主将自己逐出万花谷······
一声极细微的骨骼错位之声传入耳中,康宁低头,看自己右手食指指骨被左手无意识的大力拧动已然错位,整个食指一片红肿,心下不由有些愕然,果然旧恨难忘啊,面不改色的正了指骨,康宁脸上带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此时的玉天宝,却与当初被逼至绝境的自己无二,这份孤勇,也实在熟悉得很。康宁定了定神,开始就自己所知说起了现今的状况:“夏泊是早年肺腑受创,寿元有损,就算我吊着她的命,也不过是一时,她自己也早有准备。此次西门庄主与叶城主决战紫禁,确实是暗潮涌动,姚引简直是条疯狗,不知玉罗刹是如何将他调教成现在这个地步,简直是一心要跟你同归于尽了。南王则是早有反意,也难为他甘愿牺牲自个儿的孩子,寻了江湖上有名的怪异方不平将脸弄成与朱祐樘一般无二的模样。纪凉的出现确实意外,整个局面都被他搅乱了,我根本猜不出他为什么出手去抓夏泊,恐怕是上一代的牵扯,”康宁顿了顿,瞥了玉天宝攸变的脸色继续说道:“恐怕他早有预谋,方能做到现在这种乱中谋事的地步,只是此刻已没有时间去考量他的意向了。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在找到夏泊之前,绝对会再碰上他,此人绝对非友。”
康宁习惯性的抬手理了理衣袖,看了一眼玉天宝,说道:“逼宫篡位只是这个故事的一部分,恐怕更深处牵扯的就是金鹏王朝宝藏的秘密了。西门吹雪确实与这一切离得越远越安全,因为怕他输,你甚至要用这种方法逼他极情于剑,”康宁嗤笑了一声,脸上依旧是沾染着冷漠的笑容,他站起来,垂头看向依旧安静坐在那里的玉天宝,白玉一样的面庞被从树荫里透进来的阳光浸染,仿佛格外悲悯:“玉罗刹是把你放在了蛊盅里,等你杀出重围。”
“这世上最极致的感情,是足以在瞬间将一切都燃烧殆尽的愤怒,”玉天宝脸上面无表情,他歪着脑袋扬起脖颈看向康宁,与看一件死物无二。
“我也并不是一无所有,至少我赌得起我自己的命。”玉天宝露出一个阴郁的笑容,带上了一种决然的狠戾,连康宁都忍不住微微错开了视线。他叹了口气,嗤笑了一声道:“人总是这样,想用尽一切保护自己护不住的东西,我说你做什么,我不也是一样。”
“陆小凤,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花满楼睁着深黑的眼睛已经盯了陆小凤整整一个时辰,陆小凤简直坐立不安到了极点,可还是顽强的坐在堵在厢房门口的凳子上,苦笑着摩挲自己那两撇眉毛一样的小胡子。
“我们当然是朋友,可我和康宁也是朋友。”陆小凤苦笑着扭开脸躲避花满楼那空茫茫却格外让人煎熬的目光,想起康宁那一脸笑意的嘱托,顿时激起了一身白毛汗,僵硬的将脸扭向花满楼的方向,干巴巴的说道:“你也知道康宁最是有主意,他既要我看住你,必是有他的理由,许是那地方太过污脏并不适合你去呢?你也知道他本事大得很,又独行惯了,做什么这样着急?”
花满楼脸色一僵,耳朵却不自觉地红了,他自是知道康宁要去哪里,又为什么去的,他也知道自己去不成,也帮不了什么忙,可他仍是忍不住担忧,那地方,单是听听,便是有去无回的地方,只要想一想康宁要面临的危险,他就没法子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那人走前的话,一字一句,犹在心头,犹若烈火,简直要煎熟了他一颗心。
“我的养母,是个极温和的人,与寻常女子颇有不同,我的名字,也是养母所起,宁字通寍,从宀,从心,从皿,我幼时困苦,养母给我取宁字为名,亦是希望我从此心有所安,腹有所食,一生喜乐。却不料世事易变,养母早逝,养父亦不为江湖正道所容。当年谷主说我生而带煞,乃是一生孤苦的命数,我亦深以为然,却不料逆天改命,来到此世,遇见了你。花七,你一定要好好地。若这一世,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失去的,唯你而已。”
康宁提起养母文秋时的语气有些难以自已,“养父生性冷漠清淡,做事也常随性而为,偶尔慢待养母,或是养母等不到养父归家,便总会多给自己添一碗饭,我还记得养母眼角湿红,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清浅温婉,微微带着些笑意地同我说道:‘我年幼时母亲曾与我说过,世上诸般艰难,不过是为求生,难过的时候,就多添一碗饭,胃是满的,心里就也该是满的。’那时她的手摸在自己头顶,是暖的,她的泪,也是暖的。”
花满楼第一次听康宁提起往事,心却不由随之颤了颤,他头一次看到惯是浅笑从容的康宁有这样剧烈地情绪波动,可康宁还在继续说:“我想救的,不单单是夏泊,还有那份执念,我当初不通医术,救不得养母,可今日,我医术已成。”
然后自己的手便被康宁拉起来,摁到了对方的胸腔之上,心脏跳动的震颤,就顺着这只手掌传进自己的心里去,接着自己的耳朵里,便只听得到那鼓噪的心脏跳动之声,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有对面这人,是真实的,鲜活的。康宁的声音随即在他耳边响起,“当年谷主说我生而带煞,乃是一生孤苦的命数,我亦深以为然,却不料逆天改命,来到此世,遇见了你。花七,你一定要好好地。若这一世,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失去的,唯你而已。”
“花七,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