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小喇叭花，开在旷野上》燕卿

3、（三）

　　爸爸妈妈功成名就，我也自然地转入一中初中部，这所全市最好的学校，国家重点。我彻底成了城市人，妈妈不再让我做饭，只说好好学，争取考进强化班。
　　其实她不说，我也在拼命。
　　因为，我遇见了一个让我想更努力的男孩子，苏皖。在我按照约定给盈盈写信时，出现频率最高的除了苏楠，就是他。
　　当然，后来又多了个花花。
　　苏皖是土生土长的城市人，后来我这么对大学舍友描述，她们及时纠正我的语病，说，“城市怎么和土生土长扯一起？”
　　苏皖是有资格高调的男生，因为优秀。他却没有，这让我很高兴，就像别人夸我菜做得好，而我却不得意一样。他和苏楠，是龙凤胎。每次苏楠去我们家做作业，我妈总不停地瞧她，嘴巴里的羡慕啊，很埋怨自己没本事。
　　一胎生两个，还龙凤胎，多好。
　　苏楠是标准的城市女孩，有着城市女孩一切应该有的优点和缺点，她是我第二个莫逆之交。苏楠曾对我感叹，“清平啊，你怎么能错过这么多年呢？”
　　我以为她在相见恨晚，我错了。我发现我的性格里有这样一个特征，总按自己想的看别人。妈妈说，“当然这并不坏，因为我们习惯把人想得都好些。”
　　见我不解，苏楠又说，“我只相信青梅竹马的爱情，可惜啊，这么多年你竟然没抓到一个竹马！唯一有感觉的还是个小姑娘！你恋母啊？”原来如此。
　　苏楠自己有个竹马，所以也希望我有。
　　唉，我一直相信，我在爱情上的启蒙教育是由苏楠来完成的，不是日记不是妈妈不是课外书，更不是姥姥。
　　城里的孩子吃得太好，所以成熟得早，妈妈是这么解释的。每次聊到敏感话题，妈妈这么说时，就一直看我，目光里明显的暗示，我装没看见，反正我又不会早恋。
　　我是好学生呢。
　　何况有两个这么低调的家长，我去哪里高调？

　　融入新班级半学期，期中考试我的名次班级第二，年级第六。我对苏楠说，“要不是老师错改我一题，苏皖的第一就是我了。”很快，这个消息传遍了班级，我发现女生们看我的目光变得复杂，苏楠对我坏笑，“谁要你一来就出风头。”我就想起了盈盈，我们就不会为这个生气。
　　我在晚上又写信给盈盈，告诉她我的成绩，外加琐事，还寄去我们的试卷。盈盈曾羡慕我，可以在这么好的学校读书，很希望快点见到我。给她回信，我实话实说，“我等着你，你成绩比我好肯定考上一中。”

　　现在已经没有男生欺负我了，城市里的男孩子不屑这一招，他们谈论明星名牌电脑……女生也有自己的话题，不适合我的话题。偶尔我会想起周啸威，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没有一点长进？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有女生被他欺负？
　　没过多久，盈盈来信告诉我，“周啸威变了，期中排名直追我呢，最奇怪的你知道是什么，他跟我借你寄来的试卷呢！”我想那不是也直追我啦！
　　男生懂事起来真恐怖，以前他十足一无忧无虑讨厌鬼喔。

　　或许名誉的关系，周围的男生开始跟我搭话。
　　苏皖就坐在我后面，可是他就不喜欢和我说话。他和男生有很多的话说，和别的女生也有，我很不平。渐渐地，我愈发埋头书本，对谁都懒得搭理。
　　忽而一天，有人抵我后背，我以为又哪个不识趣的，怒气冲冲转过身，我的天！
　　苏皖无措地面对我的怒火，他的桌上，一支圆珠笔提溜打转，被我那猛一回身撞落的……我们俩干巴巴呆看着，发觉不对劲时，周围忽而响起爆笑。我红了脸，嘴却还硬，扫了四周一眼，狠狠的问，“有什么好笑的，有什么好笑的！……”

　　※　　　　　※　　　　　※

　　平静的日子里，突然来了个意外，苏楠告诉我说有人写情书给她，拿出来给我欣赏，我死也不看。她就说，“那我读给你听！”
　　她真的读了出来，我开始替那个男孩子可惜，一份心怎么也不能被这么糟蹋啊。
　　班级开始安静，苏楠读得兴起，周围轰动起来！等我发觉不妙，抢过一看，上面明明写着我的名字！原来……原来还有人给我写情书！我脸红到耳根，慌得急忙揉成一团！落款是谁都没看！
　　苏楠凑到我耳边，“多值得高兴的事啊，干吗这样子？害羞啊！我还担心你变成书呆子嫁不出去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要上门了！”我捂上耳朵，心里大呼救命！
　　丢死人了！

　　哈哈哈……
　　周围笑得缺德，想得见个个脸上，必定一副惬意。

　　“别吵了！”

　　正后方一声呵斥，我知道，是苏皖。他是纪律班长，自习课吵成这样，抓到了班里要被扣分的。我的脸更烫，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很没面子，遇见了人总像做了亏心事。侥幸是，这件事没有传到爸爸妈妈耳朵里。

　　那天下课后，苏楠告诉我说，“他是隔壁班的，花花公子的典型，估计美女瞧多了，打算换口味！”苏楠说得很对，我不是美女，最多……凑合算个才女。
　　情书事件后，我成了班里笑柄，而隔壁班的花花公子——有幸成为我生平第一个“恨”的人类，然而冤家总是路窄的，打那以后，似乎撞见他的频率空前高涨。
　　我白眼都懒得给他。

　　周末，渐渐习惯了苏楠呆我家，她总狡辩说，“喜欢跟你一起做作业，不会的你教我。”
　　我纳闷，“苏皖这么聪明，你怎么不问他？”
　　苏楠撇嘴，尖着嗓子道，“谁问他？他总嫌我笨，说我烦人！”
　　我抱不平，“这样啊！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我想象中的苏皖，完全不是这样的，大概距离的作用吧。
　　后来我知道，确实不是这样的。苏皖的教法和我不一样，他总是把自己本子往苏楠跟前一扔，跟着是命令的口气，“自己看，不懂再问！”
　　难怪苏楠夸我好，我总是第一步讲到最后一步，很敬业！

　　有时，遇到我也不会的题目，苏楠就拉着我咚咚的下楼，去问苏皖。
　　他讲解的很有耐心，直到我们都点头。苏楠反应总比我慢，常常被挖苦，几次气得快掉眼泪苏皖还不住口。我谁也不好帮，只是看着，眼见他俩快翻脸了，赶紧喊停。我不明白，为什么平常对女生很有风度的苏皖，对自己的妹妹却苛刻。
　　苏楠说，“他有风度，他骨子里坏呢！爸爸妈妈跟前，乖乖地看我耍威风！人前他作威作福！”
　　果然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说，“原来这样啊，你们这么闹，家里的屋顶快翻了吧？”
　　“才不会呢！”苏楠很肯定的表情，“我们家楼上还有两层呢！”
　　我气结。
　　确实，他们家住四楼。

　　到了城市里，妈妈很为我担心了一阵子，小时侯嚷着买电视的事她一直印象深刻。不时的，妈妈会来问：
　　“清平，要不要逛街？”通常是白问。
　　我懂她的意思，无非买些衣服饰品啊，她才没闲情和我逛街，就像我也没有一样。我的心思，早如她所愿，扑在了书上。妈妈不知道，她这个在乡镇呆惯的女儿，早习惯了淡定的生活。
　　其他的女孩子谈论时尚的话题，饰品，美食……起初我会应景的似乎在听，后来，干脆不必假装，沉浸喜爱的书本。苏楠是我和外界联系的纽带，什么旁门左道、八卦消息，通通由她灌输给我。当然，就这可怜的一点时间，我也常常吝啬给她。
　　初二我们还不用晚自习，放学路上就听她一个人在聒噪。有时我很怀疑，苏皖总不喜欢跟我们一路回家，是不是就因为苏楠太闹人了呢？
　　我们住的都是学校的教师公寓，两家在一幢楼里。每次苏皖都早早的没了人影，剩下我一个人挨苏楠折腾。有时我甚至想，苏皖是不是该感谢我呢，替他受着折磨。
　　我们回家的路有两条，校内和校外。
　　校外的路绕了校园围墙半圈。出了南大门，右拐再右拐，走进写着“教师公寓”镏金大字的大门，五号楼５０１是我家，４０９是苏楠家，头尾呼应。
　　后来为了便利校食堂供应货物，西大门终于开放，校外的路随即被我们抛弃。
　　苏楠逼我走校内，捷径。
　　那是一条长长的小路，两边压着四季常青的杉类树木，树很高、很密，地势很陡……小路没有灯光，我常常害怕，苏楠会故意吓我。
　　有一天，我们两个同时被吓到了，走到小径深处，后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小径两旁，陡峭的斜土坡，拉扯着芒刺藤条……光线又昏暗。
　　苏楠拉我挨着树干蹲到地面，我的心砰砰砰，砰砰砰……这是我再次重温童年时对那个小姑娘的心跳，感觉却完全相反……
　　紧张的等待里，那个声音走近，我和苏楠同时喊出声：
　　“苏皖！”
　　“哥！”
　　我们把他吓到了。

　　后来我的砰砰砰，砰砰砰，总在面对一个人时响起，声音好大，我总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听见了，脸也跟着红了。
　　苏楠取笑我，“傻人有傻福，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啊！”
　　我宁愿我的脸是苍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