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小喇叭花，开在旷野上》燕卿

25、（二五）

　　回家第二天，是一定得去趟周家的，不管他们知不知道我回来。打周啸威出国开始，这成了我返家的必修课，如今再去，没有人事先收拾好一切了。因为，那个会事先通知他们收拾的人，隔了那么远。
　　山一程，水一程。
　　路一程，人一程。

　　周家和盈盈家隔得不远，乘的车子是一样的路线。
　　走出我家，买了些水果，我们直接乘车而往。我提的这些水果，其实乡下也有，尽管如此，周妈妈是每次必“教训”我的，“清平，你这孩子，你能来看我们就很好了，又买这些？跑那么远，提着多累！”我总说：“一点都不累，真的。”我想起当年周啸威跑那么远送红薯给我们家，那才是真累吧？他每次都带那么多，样子却很轻松。
　　车子没几个人，盈盈靠着我打起盹。
　　望着窗外出着神，就想起不久前，翻出当年的回忆录、留言册，记录苏皖的那些字迹，突然觉得有句话竟很适合周啸威，“苏皖，你是永远向前走的吧？”而周啸威给我的毕业留言，“好的不好的，都会过去，好好营造明天。”其实，他们俩原来这么像，他们当年就很像：埋首书本的队伍里，这两人是永远不变的风景。到如今，一直不能释怀的只一件——苏皖为何不给我留言？总不会传漏掉的吧。当年真该问问他，不过如若真回到当年，结果必定还如此。他是高高在上的，我的虔诚哪会允许我去质问。
　　这三年，邮件频繁往来。人在异国，周啸威喜欢跟我提往事。
　　他说：“打弄坏你车子，我就发誓再也不会弄哭你。”我顶嘴：“高中那会儿你还气哭我一次呢！”周啸威解释：“那是吃醋，谁叫你总抱着苏皖的文曲星！”我呆了半天。
　　周啸威说，曾经他变得不够勇敢，因为没有别人与生俱来的赠予，很幼稚的想法……我知道，他指的是物质赠予，我也没有的。怪不得有段时间，他喜欢在操场郁闷，不过他恢复得很快。在我郁闷的时候，他早重整旗鼓了。周啸威还说，其实他查了好多书，很偶然地，才从一本杂志上知道芍药花的样子，那时苏皖帮了不少忙，许多杂志就是从他手里借的。
　　周啸威还说，看见任睿被拒绝，他的心也凉了一截，就像自己被拒绝了。所以后来请他去退夏宇，我纳闷地问他真假，他才一副口是心非……往事一幕又一幕，读着周啸威一字一字敲下的邮件，我总要在心里反复咀嚼……
　　曾经觉得周啸威太过中庸。而今换了心境，一点也不惋惜了，他是对的，每走一步都该想到责任。盈盈也是的吧？
　　我曾经的祈祷里有过这样的盼望，盈盈会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我曾经的祈祷里也有过这样的盼望，有一天我可以像盈盈，自己快乐也让身边的人快乐——这个愿望，代价是我负担不起的。那么多年的等待？如今是场空守。
　　那首《我想嫁给你》的歌，已是老歌了。写着娃娃亲的契约，正与我的六级证书躺在一起，盈盈的那张还在吗？未来的某日，我希望实现它。

　　车子在镇上停下，下了站台，直接去周家。掉头时候，盈盈说：“晚上我过去接你，还是你自己过来？”
　　盈盈知道，若不去接周家根本不会放我走。到了这个时候，周家才知道孩子多的好处，每次过来，他们把宠周啸威的份儿一股脑儿奉献到我身上——溺爱到极限。
　　有一次，周妈妈感叹说：“晚了，再想生个也晚了。”我想也是，都奔五十的老夫老妻了。我还没想完，周妈妈发现一旁的我，眼神就不对了，瞧得我毛骨悚然。很怀疑她是不是主意打到我身上呢，我只跟盈盈定了娃娃亲，想我给周家儿孙满堂——绝对不可能。

　　在周家的下午，没过五点，盈盈就来了。
　　跟着盈盈离开，周妈妈和奶奶送出很远，盈盈打趣她们：“再送都送到我家啦！”我们俩哄这婆媳两位回家，怎么都不听，说非得看着我们走了才回。盈盈无奈，拉起我疾走，走了老远回头，她们还站在原地。
　　奶奶用袖口擦了下眼睛，又一下，周妈妈也是。
　　仰头看天空，天空心情很好，我喃喃的祈祷：“你还是快点回来吧。”
　　我希望我的祈祷周啸威能够收到。他总说：“你毕业之前我一定回来。”作为学校保送出去的留学生，回来只是早晚的事。

　　元旦假期转眼过去，回校不久，一日盈盈发来信息。
　　要我从网上看她发来的邮件。我匆忙开电脑打开邮箱……
　　里面是张精致照片。照片中的女子，穿着露肩的雪白婚纱，面容柔和，温婉美丽，花冠缀着满天星。她身边的男子，一身黑色礼服，英气逼人，他低垂的目光温柔的凝望着她，眼里的怜爱仿佛她是举世无双的珍宝……
　　在他们交错的指间，是两枚线条简洁的银色戒指。
　　不知坐了多久，等到回过神来，全身酸酸的，一直酸到了心底。
　　电脑的屏幕飞舞着贝塞尔曲线……仿佛经历了一场虚幻而漫长的梦魇，我抬起一直低垂的脸，目光望向窗外。夜已黑，淡淡的灯影里，我看见玻璃窗上自己的脸，想起青春这样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