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眼》何离离

11、第十章

　　月上中天，柔光薄凉如水。
　　麦麦睡不着，悄悄起身打开窗子。
　　她每天的睡眠只需要四、五个小时足够，更多的时候是为了学得更像普通人一点。
　　仰起头，从地球上看太空，距离莫名地觉得遥远，所有熟悉的星球都缩成针眼大小的微芒，看起来单薄柔弱，欺世骗人。
　　她想起今天下午突如其来感觉到的太阳的异动，浅浅的不安在心中流淌。这种异动她太过熟悉，曾经幼小的时候她就经历过，而这种异动的结果是如何惨烈，她也最有体会。
　　运气不会这么差吧？麦麦心中嘀咕，她可刚到这个星球没多久呢。
　　把头探出窗户去，肆意地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薄弱的暗物质粒子仿佛鲜美的果汁滚进她的肺里，她一边享受一边忧愁地想，照这个速度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得更大？该不会一直就维持着少女容颜吧？
　　好吧，好像地球人还蛮喜欢这种童颜不老？
　　她伸出右手，在虚空中轻轻发力，掌心中渐渐形成一团人类肉眼看不到的气团，而在麦麦眼里，手中的气团发着近乎透明的白光，像个柔软的气泡慢慢蠕动长大。
　　她好玩地挥动着气团，周围的空气犹如被什么东西带动拉扯，随着气团的运动轻微地变形。
　　这是她这几天才发现的一件趣事，虽然地球上暗物质含量很低，但她还是能从空气中凝聚一些，使之如有实质，任她如臂驱使，算是一种无聊的消遣吧。
　　她不清楚的是，即使顶尖如柏森•加纳利博士，如果此刻看到她手中的东西，也会惊骇震撼，继而如获至宝。而麦麦只是随手玩着这暗物质粒子团，走神地在考虑明天该怎么给商如沐做一顿晚饭，以表达她对他的感谢。
　　哪知第二天，她又在书店见到了商秀明。
　　这位表妹似乎打定主意要紧跟偶像二表哥的步伐，大有把春风书店当成根据地之势。
　　“麦麦，你叫麦麦，那你姓什么？”商秀明很感兴趣地跟麦麦聊天，她已经从商如沐那得知麦麦是个走失儿童，并且不记得家在哪里，顿时颇有义气地要帮忙找线索。
　　麦麦想了想，拿笔写了个“李”字。
　　“你姓李？这可是个大姓。”姓这个的中国人可是占三分之一呐。
　　商秀明打开自己的手携电脑，在屏幕上点点画画，麦麦一直看到商如沐也用这个，不由好奇地凑上去，突然，她在商秀明的屏幕上看到一个缩小的画面，上面写着“外星人”。
　　心头猛得一惊，麦麦的眼光被牢牢抓住。
　　商秀明察觉到她的视线，精神一振：“你也对这个感兴趣？”
　　她马上点开那个画面，一个制作非常精良的网站铺满全屏。宇宙空间的深色背景，点缀着发出绚烂动画效果的星体，当中鲜艳的标题中英文字“外星来客”。
　　商秀明拖开主页面，一个论坛显示出来。
　　“这是我们的论坛，外星来客！是国内最大的外星人论坛哦！”商秀明脸上散发出自豪的光芒，“我是这论坛的管理员！”
　　麦麦愕然地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一个个标题——《传说中的外星人图》，《如果外星人到了你家你会怎么样？》，《外星人类型总结》，《带我走吧ET们！》，《加拿大UFO实拍》……
　　越看越惊，麦麦赶紧把头埋下。
　　商秀明却以为她也是同好，热情高涨地介绍：“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肯定有外星人！他们已经来过地球了，或者正在来，你想想，比我们先进那么多的文明是多么神秘啊！”
　　麦麦目光呆滞。
　　“你不相信吗？”商秀明一边打开各种帖子展示给她看，一边说，“我们可以证明！不过第一手证据什么的都被政府掩盖了，他们如果捉到外星人肯定不会对外公布，大概都悄悄把他们关起来解剖了。”
　　麦麦抬眼看她，脸色发绿。
　　解剖？她写在纸上问。
　　商秀明气愤地点头，说：“你知道美国51区吗？据说那里就是研究外星人的地方，是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军事禁区，那里储存着外星人的冷冻尸体，还对外星人进行秘密试验。”
　　麦麦眼里有点慌乱，她写：地球人讨厌外星人？
　　“也不是啦……”商秀明叹了一声，“像我们论坛的人就都很欢迎他们啊，不过普通人大概会觉得惊吓吧，一般会报警吧？如果让政府抓到了外星人……”
　　她露出个忧愁的表情。
　　麦麦胆战心惊。
　　“不过我们论坛的目的就是为了向大众普及外星人知识，希望外星人能知道地球人的友好，”商秀明拉起她的手，“我们经常组织活动哦，到时候一起来玩！”
　　麦麦垂着眼睛，脸上有点发白。
　　“咦？”商秀明惊讶地一缩，“你的手真凉啊。”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不动声色地握住麦麦的手腕移走，商如沐歪头看商秀明：“秀明，几点了，你刚才说的课……”
　　“啊！”商秀明跳起来，脸垮掉，“遭了要迟到了！”
　　现在的大学课程一半是远程视频授课，另一半重要的课仍是教授面对面讲授，而这些课则关系到主要的学分，商秀明可不敢迟到。
　　看着她一阵风似的卷出书店，商如沐眼中抹上笑意，这个表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迷糊。
　　低头看，麦麦仍愣愣地坐在原地，不知神游何方。

　　商秀明的话一整天都盘旋在麦麦的脑海里，让她心神不宁，她下午的时间全用在看与此相关的书籍上。
　　原来是这样的吗？原来地球人还没有真的见过外星人，他们充满好奇但是大多数人都会感到害怕？
　　也难怪，地球这么封闭的空间，自然会有排外性，看来妈妈对她的告诫是真的。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地球人会认为外星都是更先进的文明？据她所知，在银河系里，地球已经是最高等发达的文明存在了，要不然也不会成为各星系生物向往的天堂。
　　只是真的能够到达这儿的外星生物很少，地球的位置太特殊，自我保护性太强，能进入这里并生存下去的生物少之又少，地球人真的不用太担心……
　　麦麦心事重重地跟着商如沐回了公寓，这才想起来要做顿晚饭报答他的事。
　　商如沐刚脱下外套就看到麦麦直奔厨房而去的背影，正要过去看个究竟，手机便响了，屏幕上显示着蓝斯精神的寸头。
　　“嗨，穆尔，我查过了，你收留的那个女孩……”
　　商如沐望了厨房里正手忙脚乱的麦麦一眼，举步走到阳台上。
　　“有问题吗？”
　　“不，没有，最近菲利普在忙别的，底下的人也比较老实，那女孩应该跟这边无关。”
　　“嗯。”商如沐应道，声音微不可辨地一舒。
　　麦麦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西红柿，右手拿刀，正在研究怎么对西红柿怒下杀手。她从电视上看到西红柿炒鸡蛋的做法，貌似这是一项最基本的菜式，于是决定试试。
　　不过这浑身通红圆不溜丢的蔬菜真是难以下手，麦麦从没有握过刀，有点迟疑，比量了好几下，终于一狠心戳了下去。
　　刀子的锋利大大超过她的想象，“哧”的一声，西红柿被一剖两半，她的手也被冰凉的刀刃切开，嫩薄的皮肤瞬间被划开了口子，疼痛沿着神经末梢击中她的大脑。
　　“啊！”麦麦轻轻嘶叫一声，扔下刀捂住手。
　　掌心的伤口突兀地翻开着，却没有流血，能看到割开的皮肤下浅紫的莹光流转，一滴紫色的晶莹能量从伤口溢出滴下，在还没有碰到地板时便化作星芒万点，消散不见了。
　　麦麦脸色更加难看，紧紧抱着伤手蹙起眉。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阳台上商如沐低低的讲电话声。
　　其实她的五感都比普通人要敏锐，从厨房到阳台这段距离不短，但麦麦还是能大致听清他在说什么。
　　“只是还有些疑点……她的身体太轻，体温很低，很多反常的地方……”
　　“还是去DNA库查一下吧。”蓝斯在电话那头建议。
　　“是的，我也打算明天就带她去警察局，DNA库应该会有她的登记。”商如沐说。
　　现代社会，户口制度更加完善，全部采用DNA存档，婴儿一降生就会由政府采集DNA样本作为身份证明，虽然有些“黑户”还是会想办法逃离档案之外，但大多数人都会在政府有DNA记录。麦麦的身份直到现在也无法查清，最后的办法只有去警察局核对DNA。
　　“应该很快就能查到了，”蓝斯说，“我有预感。”
　　商如沐轻笑一下，带着些许讽意：“警察总是比较有办法。”
　　厨房里，麦麦脑子一片凌乱，那微凉动听的声音传入耳际，此时却让她又惊又伤。
　　他要把她送去警察局了吗？就这几天学到的，警察好像都是很变态的，他怀疑她了吗？！
　　麦麦霎时想到商秀明的话：
　　“……不过普通人大概会觉得惊吓吧，一般会报警吧？如果让政府抓到了外星人……”
　　“……不过第一手证据什么的都被政府掩盖了，他们如果捉到外星人肯定不会对外公布，大概都悄悄把他们关起来解剖了。”
　　她突然惊慌地意识到，这个她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男人，一直收留她照顾了她的男人，大概是要把她遗弃了，如果把她交给警察，她一定会被发现跟人类不同，结局可能会比商秀明说的还凄惨。
　　惶恐像一个巨浪把她打懵，震惊、委屈、害怕、不解让她轻轻发起抖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本来，在这个地球上她就始终是孤单的一个人，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麦麦心里悲伤丛生，一咬嘴唇，悄无声息地穿过客厅冲出门去。
　　商如沐跟蓝斯道了别，刚挂断电话就听到公寓的电子门一响。他回头，只看到被打开的门缓缓合拢的样子。
　　他匆忙走到客厅，发现开放式厨房里已经没了麦麦的身影，流理台上扔着一把刀，躺着一个被切开两半的西红柿。
　　“麦麦？”他叫了一声，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回荡着自己的声音。
　　商如沐目光一沉，连衣服都没有抓起，立刻追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