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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一顿饭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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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息凝神,手起斧落,咔嚓一声,一块结实的木头一分而二,虽不甚均匀,也能对付着用了,我很满意。
不得不说,劈柴,还真是一件艺术活儿。
在家的时候劈柴这种活计都是大哥做的,我妈看我瘦胳膊瘦腿加之笨手笨脚,总感觉我抡着斧子的架势很吓人,伤人上己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事实证明,不能以貌取人,只不过练习了两天,我劈柴的技艺大有长进,眼瞧着还有日臻完美的迹象。
与劈柴劈出乐趣的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狼,他拄着一把扫帚立在那里,一脸的苦大深仇。
“哎,你说,姓段的小子怎这么不是东西呢!”自从被强迫留在店里打工以顶饭钱之后,这句话差不多已经成了大狼的口头禅。
我不理他,继续研究木头的纹理,大狼郁闷地望天:“好好地说请吃饭,自己却先跑了,把我们卖在这里,你说他是故意的吧,他一开始就是想骗我们来的吧?”
我指出他一直忽视的重点:“你喝醉了摸他来着!”
大狼嚷道:“摸他怎么了?他是个爷们,被摸一下会怀孕么!”
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是把人家当娘们来摸的。
当然这话我不能说,说了大狼肯定会揍我。
忽然后院跑来一个小伙计,年龄不大,脾气不小,冲着我们就是一顿呵斥:“叫你干活,你们倒又聊上了!一个上午了,你就劈了这么点柴?”
肤浅!他能体会我的每一斧头所包含着的谨慎和意义么!
小伙计转而又去教训大狼:“还有你,你这是扫地么!竟然比没扫之前更脏乱了!”
大狼不服气,食指一指我:“还不是他!劈柴劈的到处是木头渣子!”
大狼在转嫁责任方面简直是个高手!幸而小伙计在这一点上还是眼睛雪亮的:“那树叶子啥的也是他劈柴劈下来的?你别净他妈找理由,好好干活是正经!想想你俩欠店里的钱,还不上这辈子都别想走了!”
一席话说得我和大狼心情沉重。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钱的计量单位是“文”,直到一顿胖揍之后被告知我们欠了酒楼二百两,那还是去掉零头之后!
一顿饭吃掉二百两,关键是我真的没有吃到什么!
想至此,连我也对段临风有点怨意,就算我们诳他在先,他这报复得也忒狠了。
被扣在酒店里打工还饭钱,一个月的工钱才一两银子,二百两意味着我们要在这里干二百个月,也就是十七年!中间还要扣掉伙食和住宿费,差不多得二十年!
二十年,就为了一顿饭钱!我这人很少哭,但每次掰着指头算出这么一笔帐来,都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当然我还是没有哭,说实话,我的沮丧只能持续一小会,根本不能维持到落泪的时候。
伙计呵斥完毕,支使我去前面帮忙,中午客人太多,人手不够。
我立即扔下斧头,积极准备投入到另一项充满艺术可能性的事业——跑堂。
大狼见状也扔下扫帚:“我呢,我呢?”
伙计鄙夷地甩他一眼:“瞧你笨手笨脚的,还是别去给我们砸盘子了!”
大狼一脸很受伤,我小声安慰他说:“回头给你藏个鸡腿!”
其实跑堂不是大狼想得那么美好,端着个盘子跑来跑去,被老板和客人支使得团团转,还要挨训挨骂挨吆喝。
“小二!上菜!”
“小二!上酒!”
“小二!结账!”
“小二!……”
端着盘子穿梭于各式酒桌之间的时候我甚至有一种错觉,那就是我的充满意义的名字又被篡改了,或者说,我其实根本不必改名,我天生就叫小二来着。
忙了一天,直到深夜才得以歇息,打包了剩菜剩饭回柴房,大狼估计饿坏了。
果然,一推门,就看见大狼的臭脸,在学堂被先生喝令留校而我送饭去晚了的时候经常会看到的那种臭脸。
对待这种情况的对策就是无需理他,慢里斯条打开食盒,先抓了个馒头塞嘴里,毕竟,我也是一直没有吃饭的啊!
大狼抽了抽鼻子,自觉地移动过来,伸着脑袋看了看,抱怨道:“就这么少?”
我一边咽馒头一边说:“不少了,我一个人吃不了!”
大狼立即来气,在我背上狠拍一巴掌,差点把我刚咽下去的又给拍出来,然后转身从食盒里扒拉出一条鸡腿来,毫不客气地大嚼起来,边吃边骂:“臭小子,没良心!”
也不知道是谁没良心,我满屋子找水,差点被噎死。
大狼吃完鸡腿,意犹未尽地一抹嘴,居然还在抱怨:“都是人家吃剩下的,脏不拉唧的,也不知道有啥毛病没!”
我忍不住道:“那桌子客人浪费得很,整只鸡就没怎么动筷子,哪里脏了!你什么时候这么景景了!”
大狼往后面茅草堆上一躺,并且换了两三个姿势,总算躺舒服了,又随手抽了棵草秆,一边剔牙一边闲道:“有钱人啊,就是浪费,你说你不吃你点它干什么呢,那天也是,我们三个能吃多少,姓段的点那么一桌子……”
他忽然住了嘴巴,提到段临风估计有点添堵。
我给他留出时间和空间去充分体味这点堵,自己跑到院子里冲了个凉水澡,又端了一盘凉水回屋里。
大狼的那点堵估计还没有消化,脸色难看得像咸菜叶子,粗声道:“你干啥去了!”
我端着水走到他身边:“给你打了水,洗洗脚吧。”
大狼警惕地看着我:“洗脚干什么?”
我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这脚太臭了,昨儿晚都熏得我没睡着!”
大狼立即暴跳起来要揍我:“你敢嫌我臭!”
我迅速蹲下,一把抓住他脚腕,于是他一个倒仰又摔倒了。
挨了一摔的大狼没有那么暴怒了,骂骂咧咧地去了鞋袜洗脚,半晌翘起一只脚来:“给老子洗洗!”
我捏着鼻子走了出去。
折腾了半宿,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我铺了茅草准备睡下,大狼却又来了精神:“老二,过来!”
我睡眼惺忪:“干啥?”
大狼自己爬过来,扳着我肩膀:“你说,咱俩不会要一直被关在这里吧?”
“嗯,不知道。”我实话实说,只想睡觉。
大狼在耳边聒噪:“那哪行呢,咱还得闯荡江湖呢,被关在这里打工还钱,那算什么啊,咱得想个法子逃走!”
我把被子拉到下巴处,眯着眼睛道:“好。”
大狼见我这个不积极的样子,气得在我额头上弹了一指头:“好个屁,你倒是想个法子出来啊!”
我顺着他那一指头的劲道,顺势倒下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