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5 此为壹拾伍，梦里不知，身是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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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终究还是没能赶上吴邪的葬礼。
清风冷月，黄土枯骨，隔了阴阳，断了生死。
墨发的青年静立于坟前，任由绝望滋生出遍地荒芜。
吴邪。
是谁的笑容从眼睛里一点点荡漾至唇边，温暖了浮尘的喧嚣。
吴邪。
是谁捂嘴偷笑，煞有介事点了一桌补血的菜肴。
吴邪。
是谁在惊慌失措，无端被水鬼惊出一身冷汗。
吴邪。
是谁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瞬不瞬紧盯住借道的阴兵。
吴邪。
是谁声音清朗，低喃你要是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吴邪。
是谁带上了面具，不顾一切闯入深山的古楼。
吴邪。
是谁掸去疲惫一路执意跟随，面对雪山也未曾停下步伐。
吴邪。
吴邪。
吴邪……
微笑的吴邪，愤怒的吴邪，瞪大了眼睛的吴邪，紧皱眉头的吴邪，给张起灵的世界带来了温暖和色彩的吴邪……
可是吴邪，已经死了……
死在张起灵所不知道的岁月里，死在张起灵所不曾参与过的故事里……
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泥土里，再也不会展颜欢笑，再也不会用带着些许软糯的杭州口音轻唤小哥……
张起灵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已经，不在了……
自张起灵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吴邪与张起灵之间就注定横了距离。
自张起灵忘记一切的那一刻起，张起灵与吴邪之间就注定隔了时间。
纵使历经轮回，也再不可能相遇，再不可能回到最初……
悲伤吗？痛苦吗？绝望吗？
长白山顶张起灵义无返顾地转身离开时，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是不是也曾这样的悲伤过？
西王母国里独自一人寻找遗失的古刀时，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是不是也曾这样的痛苦过？
深街小巷内被失忆的张起灵拔刀相向时，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是不是也曾这样的痛苦过？
不，或许你的悲伤更沉，痛苦更厚，绝望更深。
所以现在，你沉睡在我无法抵达的坟茔里，甚至都不给我任何后悔的机会。
我总以为只有离开才是对你唯一的保护。
我总以为只有离开才护得住你一世天真。
你不该被古墓困住，不该被阴谋桎梏，不该……被张起灵束缚。
可你仍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了伤，被老九门的恩怨是非绊住脚步，从此失去了站在阳光下的资格。
或许最初的最初，张起灵的离开才是带给吴邪最大的伤害。
而彼时的张起灵。
已经将吴邪遗忘……
张起灵猛地睁开眼睛，过道里的节能灯闪烁着柔和而惨白的光，张起灵愣了足足一秒，才记起现在正在南下的火车上。
隔铺的胖子睡得正酣，正是万籁俱静的午夜时分，张起灵却全然没了睡意，翻身下床走到车厢连接处。
时值2015年的初春。
自吴邪离开，已经两年……
刺骨的寒风自缝隙中袭来，偶尔夹杂着一两片雪花，随即消融，邻近的坐铺车厢里不知因何传来孩童的啼哭，浅棕色头发的小脑袋趴在母亲怀里哭得分外委屈。张起灵微微怔住，隔着厚重的玻璃恍惚间看到很多年以前，也曾有一个猫儿眼的小小少年伏在他的肩头哭得天昏地暗……
太阳自东方冉冉升起，给大海镀上金鳞一般的色彩，陈文锦将工作安排帖在公告栏以后，扶着窗台默默发起呆来。
霍玲放轻脚步，悄无声息走到陈文锦身后，但还不待她恶作剧成功，就被陈文锦反扣住手腕，轻声呵斥道，“别闹，烦着呢。”
霍玲皱皱鼻子，扬头“哼”了一声，但等了一会还不见陈文锦有所反应，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颇有些无奈地叹道，“我说陈大小姐，你这个天生劳碌命又在担心些什么？昨晚你一宿翻来覆去吵得我都没睡好，你看你看，黑眼圈都出来了。”
陈文锦有些歉然地笑了笑，但随即想起霍家大小姐睡不好的原因纯粹是昨天丢下工作跑去游泳玩得太疯了，累的，立刻转变态度咬牙切齿啐道，“该！”
霍玲虽是大小姐脾气，但自张家古楼起与陈文锦共同进退，情谊自然非比一般，此刻也不生气，反而拿手去捏陈文锦的脸颊，笑吟吟道，“这样才对嘛，不要整天板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小心长出皱纹变成黄脸婆，吴三省不要你了。”
“他敢！”陈文锦扬眉，眼睛里却是染上了无法遮掩的甜蜜，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三省今天会过来。”
“今天？”霍玲似是吃了一惊，音量也不由自主地提高，“真是，敢情你昨晚一直在想这事啊……不对，没听你提起过啊？”
陈文锦斜了她一眼，“不早就跟你说过了嘛，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
霍玲撇撇嘴，斟酌了一下措辞，换上郑重的神情，“文锦，按理说我不该过问你的私事，也不该怀疑你的判断，不过慎重起见我还是得问问，吴三省他，可靠么？”
陈文锦撩起额前的碎发，沉默了一小会，“霍玲，坦白的说，我真不敢百分之百的保证……你也知道，吴家也是属于老九门的，三省也有他自己的目的和秘密。不过，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至少他是不会害我们的……而且现在，我们真的很需要帮手……”
陈文锦的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吵闹起来，一个小小的身影风一样卷进陈文锦和霍玲的宿舍，“文锦阿姨，文锦阿姨你在哪里？小邪来找文锦阿姨玩了！”
“小邪？”陈文锦略略有些吃惊，没想到吴三省会把吴邪也带过来，不过很快这种疑惑就被喜悦冲淡，吴邪八爪鱼一样扑在陈文锦怀里，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文锦阿姨你有没有想小邪啊？小邪好想文锦阿姨的！”
“想，当然想了，小邪那么乖那么可爱，文锦阿姨怎么会不想你呢！”陈文锦宠溺地抱着吴邪走出宿舍，吴三省正站在外面抓耳挠腮，看到陈文锦出来忙走上前，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文锦。”
陈文锦亦是脸颊微微泛红，喜悦甜蜜与羞怯矜持掺杂在一起，只是低下头不说话，反倒是霍玲难得见到陈文锦的小女生状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是叫小邪对吧，来，姑姑带你出去玩，咱们是好孩子，不打扰文锦阿姨他们的二人世界，好不好？”
“好！”吴邪早已得了吴三省的眼色，忙顺水推舟答应下来，末了还不忘执行吴三省交代的任务，“三叔三叔，爷爷说了，不许欺负三婶婶。”
吴三省嘿嘿笑了两声，陈文锦脸庞更红，霍玲捏了捏吴邪的鼻子，“小人精一个，走了。”
吴邪夸张的捂住鼻子，嘟起嘴巴，“姑姑把小邪的鼻子捏扁了，小邪会娶不到和三婶婶一样漂亮的媳妇的。”
“人小鬼大。”霍玲揉乱吴邪栗色头发的小脑袋，“你以为谁都和你文锦阿姨一样漂亮啊，差不多找一个就行了，我看那边的那个就不错。”
霍玲随手指了一个方向，也没留心去看，倒是吴邪煞有介事地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瘦削的青年，逆光的身影显得有些寂寥。
“霍玲！”一个带着些气急败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你怎么还在这儿啊！昨儿的工作就耽误了，今天还偷懒，快，大家伙正等着你呢。”
霍玲年龄小，人长得又俊俏，何尝被人这样吼过，但自己犯错在先，只得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而后把吴邪放到他怀里，“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还有，这是咱们领队对象的侄子，你可千万照顾好了！”
霍玲说着就甩脸色走了，吴邪歪着脑袋发了会呆，随后才想起抬头去看正抱着自己的人……唔，好像是认识的，偶尔会去家里教他读书写字。
齐羽刮了刮吴邪的小鼻梁，“怎么了？吓傻了？都不认识齐叔叔了？”
吴邪连忙摇摇头，而后左右瞧了瞧，才悄悄附耳过去，“齐叔叔刚才好凶，姑姑会不喜欢的。”
齐羽的嘴角抽了抽，果断决定转移话题，“小邪乖，来告诉叔叔，最近又学了些什么？”
毕竟还是小孩子，又是最喜欢别人赞誉的年纪，吴邪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小邪会背唐诗，还有宋词，还有还有，小邪会唱歌……”
“是嘛！”齐羽亲昵地亲了吴邪一口，抱着他往自己的宿舍走去，“那叔叔要来检查检查，好不好？”
“……好。”吴邪点点头，在自以为齐叔叔瞧不见的角度吐了吐舌头，齐羽满头黑线，但还是找来毛笔宣纸，握着吴邪小而柔软的手写起字来。
这种于年幼的吴邪而言苦不堪言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有人来找齐羽拿资料，听到敲门声的吴邪如闻天籁，开了门后丢下一句“齐叔叔小邪出去玩”立即撒丫子逃了出去，齐羽无奈地揉揉额角，嘱咐了一句“小心点，注意安全”，也不知道吴邪听没听见。
吴邪自幼长在钱塘江边上，但却是第一次见到海，不知不觉就跑得远了，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想起要回去，但四周几乎都是一样的景色，除了海水就是沙滩，哪里还寻得到回去的路？
吴邪急得满头大汗，深一脚浅一脚在沙滩上徘徊，终于在日正当午的时分找到人类的踪迹，巨大的礁石下面墨发的青年正枕臂小憩。
吴邪焦躁的心情忽的就平静下来，甚至兴起恶作剧的心思，抬起双手确定还有些残留的墨汁在，又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给自己鼓鼓劲，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向青年伸出“魔爪”——目标，在大哥哥的脸上留下胡子。
一直闭目养神的张起灵猛地睁开眼睛，小小少年的动作就突然顿住，做坏事被抓住的尴尬和无奈，以及脸颊上的墨迹，显得分外，真实而生动。
1984年，吴邪7岁。
西沙考古之前，张起灵第一次遇见吴邪。
遇到吴邪，成为张起灵生命里唯一的意外。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15 此为壹拾伍，梦里不知，身是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