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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4章 ...

  •   我站在乾清宫内,巡视四围,这里虽是普天下权利的中心,也是普天下最孤困的所在。云起云涌,弹指间湮灭了多少美梦芳华。

      “你今天怎么站在外头,风大,别着凉了。”我回头看福临依旧褪去明黄穿着素净站在那里,一点架子都没有。若他只是个平凡的人该是多好!

      “奴婢不冷。倒是皇上还是快快进屋吧。”我尾随他走进祈福的殿堂,“奴婢以为皇上应该会养精蓄锐,不会到这里读书了。”

      福临凝重的叹了口气,“普天下只有你懂朕的苦闷。朕不找你倾诉,还能找谁?”

      “皇上但说无妨。”我又多点了两盏白蜡,希望更清楚的看着福临的脸,解读他每一个表情。我早料到他回来找我,明日便是合婚礼,也是他的圆房日,那么重大的时刻,他举棋不定,优柔寡断,总是需要我的意见的。

      “本以为先不娶博尔济吉特静敏,却来了个博尔济吉特蓝鸢。摄政王施压让我掀她的牌子,这样自然违背了当初选秀的初中。若朕不临幸她,岂非惹人生疑?”

      摄政王施加压力的何止只有他一人,我亦受到了王爷几次三番的命令,要我推泼助澜,“那皇上便临幸她吧。”我淡淡回应。

      “雪月,你是想气死朕吗?”

      我嫣然一笑,抚了抚鬓边上的杏花簪子,“那皇上就不要掀她的牌子。皇上已经事事顺着摄政王,如今偶有一两件事违逆他的意思,可算是给他个警示,您不是随意摆布的皮影偶。”

      “那他会不会就此又挑起事端来。要知道五哥和十一弟虽然被他给钳制住,但五哥还没有回到战场,朕身边依旧危机四伏,里外夹击。”

      “皇上已经顺从他选秀。也该让他知道皇上是做出让步,他亦如此,不应该得寸进尺!”夜风吹灭了几盏烛火,我起身合上了窗户,“皇上若只在秀女中选个资质平平的合房,料摄政王也瞧不出端倪,找不了茬。”

      “资质平平?”

      “恩。既然资质平平,背后也无势力,更不可能左右皇上是否真正圆房!”

      “没错。除博尔济吉特外还剩四人。佟鸳熹是少保、固山额真佟图赖之女,算的上家世显赫,不能选。还有巴氏、杨氏和瓜尔佳氏。”

      “听闻有个日日为皇上抚琴的,可好?”

      “你是说杨氏,琴音虽美,可惜少了几分人情味儿。再说她是汉家女子,在重满轻汉的摄政王眼中,便是挑衅他的权威了。”皇上字字珠玑道。

      “皇上可曾想过,独承雨露者必定成为众矢之的。她们并不知道皇上是否宠信于她,可她若是尽了乾清宫的门便是她们眼中钉肉中刺了。”

      “那朕不该选秀的。”

      “皇上是迫于无奈。奴婢听闻小主瓜尔佳氏温良俭德、深得人心,若选她应该不会遭人嫉恨,也算是众心所向吧。”

      “果真如此,便甚好。”福临打了个哈欠,心中巨石落地,自然轻松自如了。

      “皇上快回去歇息吧。明日还有许多事要操办呢。”我又弄熄了两站烛火,今天我依旧点燃了安息香,我虽然喜欢看他努力上进的充满抱负的样子,可也担心他是身体承受不了如此繁重的负荷。

      因为福临的合婚礼,坤宁宫像是被洗劫一空。这原本只是皇上还未大婚而纳妾举行的小小仪式却被渲染的传遍了宫闱。凡是爱凑热闹的人都去了,只是独独是我被请到了中和殿,因为摄政王借口身体违和整日难以安眠要找巫女施巫定心静气。两位神妪娘娘大礼当前都不宜离开,便指派了我。可我心中明白,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兴师问罪呢。

      摄政王端坐在紫檀圈椅中闭着眼睛,周围的空气静的仿佛结了冰霜。这是我第二次见他,他换上官服后更是威严无限,让人胆颤。

      “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我跪地请安,不敢抬头。

      “你好大的胆子!”摄政王的声音如同苍劲的松枝摇曳风中,沙哑冷酷,“本王千叮咛万嘱咐的任务,你竟然敢熟视无睹!为何皇上会掀那个瓜尔佳氏的绿头牌!你让本王颜面何在,让蒙古族人颜面何在,要知道他们的铁骑足以踏平整个京城,你难道不想要命了吗!”

      “摄政王息怒。”我嘤嘤道,“王爷,奴婢之所以没有施巫相助,不过是想让蓝鸢小主看清楚一个人。”

      “什么意思?”摄政王端起身边的茶盏,吃了口。

      “此人阳奉阴违,明捧暗杀。假意投靠小主以求靠山,实则在其余四位小主中诋毁蓝鸢小主。奴婢曾试图告诫蓝鸢小主,可她似乎并未全信奴婢之言,所以奴婢只好斗胆放弃施巫,让蓝鸢小主明白真正可憎之人的面目。”

      “那你口中的可增至人难道就是皇上的新宠?”

      “摄政王雷霆精锐,确是其人,奴婢不敢隐瞒。此人宵小嘴脸,定不容她欺骗了蓝鸢小主。”

      “如此,倒也全非你的过失。”我着实松了口气,但摄政王话锋一转,又将我推入险境,“不过你确实无视了本王的命令,若本王不作惩罚,以后人人都敢忤逆本王,本王如何控制鹰犬的行事!”

      “王爷,奴婢却是无心的。”我慌忙磕头赔罪,“若王爷无故惩治奴婢恐惹旁人猜忌!”

      摄政王忽然将桌角的茶盏推翻在地,“你在祈福之时碰翻了本王茶盏还得本王心烦忧思,难道不该受责罚嘛?来人,拖下去鞭二十。”

      我深知多言无用,便乖乖的等着屋外进来的小太监拖起。

      “叔王何苦同怒,免得怒气伤身!”十爷和十一爷同时进殿。

      摄政王蹙着眉头,“你们怎么在这里?不是应该观礼吗?”

      “回叔王,已经礼毕了,皇上已经回太和殿了,所以让侄儿来请叔王过去呢。”十爷握了握拳,镇定道。

      “本王知道了。这就过去。”摄政王睥睨了我一眼,“奴才不中用,皮肉之苦免了,罚俸一个月小惩大诫吧。”

      我缓缓吐了口气,抬手擦拭掉额前汗珠,叩谢了二位爷。

      “十一弟,你若有话就快些将,别让皇兄等急了。”十爷瞥了我一眼,目光锋利而凝重仿佛要洞穿我一般诡谲,说罢扬长而去。

      “你真是个闯祸精。如今连摄政王都敢惹怒……”

      我冷笑了一声,一个混世魔王竟然教育我,我心里倒是不服气的很,“大家彼此彼此,平分秋色而已。”

      “你个死丫头,今日若不是我和十哥你早就要挨鞭子了。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要这般牙尖嘴利。”我羞怯不语,他接着道,“新嫂子都进宫,本贝子要迁居出宫了。再最后问你一句,可愿随本贝子走?”

      “贝子爷莫要玩笑了。奴婢能去哪里呢?祖宗规矩巫女不容于亲贵大臣有瓜葛,奴婢不想害了十一爷!”

      “皇兄让我们出宫虽是应和祖宗规矩,可他心中仍觉得亏欠,况且加上他纵容害死大阿哥,若本贝子开口求情,应该不成问题。”十一爷,将我扶起,顿了顿又道,“你这闯祸的料,留在宫中也是祸害,日后再没有本贝子解围,你该如何是好!”

      “多谢贝子爷记挂!”我欠了欠身子,“我奴婢实在也不是会伺候贝子爷的料。奴婢整天惹贝子爷生气,贝子爷是大人雅量不与奴婢计较,可奴婢不能失了自己身份。贝子爷出宫的好,这样就远离是非,就不会犯错,奴婢心底是替爷高兴的,从此海阔天空,人生乐哉!”

      “也罢。本贝子便不强人所难,何况你这厮不识好歹的人!”说罢他转身,默默前行。其实我看的出他是留恋这从小生长的地方,我也看得出他早想跳脱这没半分人情味的是非地。只是,他是皇家人,命运半点不由人。

      京城夏日清晨便闷闷的,身上浮汗连篇一刻不得清净。一大早,我便跑到御花园的千鲤池多清凉。不成想见到了杨瑾秋也在那里,拿着干粮喂鱼。鱼鳞波斑,冶潋碧光,我想趁她全神贯注喂鱼之际悄然而退,却不想被她发现了。见我要走,她急忙派莺莺截住了我的去路,然后缓缓踱步趾高气昂的威逼在我面前。

      “小主吉祥。”我心不甘情不愿的行了礼。

      “你见本宫匆匆离去,是何用意,难道本宫是母夜叉会吃了你不成?”她摸着自己留的水葱似的指甲,冷言冷语道。

      “小主说呢?难道那不是您从小一直期望的事情吗?”

      “混帐!本宫小时候又不认得你,更别说你怎会知道本宫一直期望的事!”

      “回小主,奴婢是巫女啊……”我依然淡然的回应。

      “你要是巫女,你要真有何鬼使神差的法力,就该听父亲话帮我先得头筹!都一个多月了,皇上就只招幸那个瓜尔佳素洙,她有什么好!就只因为长着一张谄媚的脸?还是因为她会不惜身份的邀宠做作!”说着她将莺莺手里的雨势一股脑拨到池子里去,惊走了一片鱼群。

      “其实我是在帮你。很快你就会明白的……皇上的宠爱绝非你想想中的美好!”

      “你是故意的吧!”杨瑾秋突然脸色一沉,“你故意让我做冷宫,你要报复我这些年对你的冷言冷语和苛刻吝啬!本身我就出身汉军旗已经在地位上矮她们一截,若没有皇上的宠爱,日后的日子岂不悲惨!”

      “我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已经忍了你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次。”这个蠢女人,简直无可救药,“我真的在帮你,信不信随你!”

      我欲转身离去。随后感觉到一股子强大的推力伴随着尖锐的吼叫,“就是你。一定是你做的好事,你就是想看我落魄的样子,你个贱人。”然后我便落入这碧波漾漾的千鲤池中。我不懂水性,只能拼命挣扎,恍惚中抓住了一根莲花茎,但是依旧没有让我摆脱水的力量。难道上天真要亡我,福临怎么办,家仇怎么办,我拼命呼喊,但无济于事……

      须臾,有一个强大的推力将我托起。我能呼吸道干爽的空气,我知道自己还活着。当我努力张开眼睛,两个侍卫将我拉上了堤岸,随后我看到了承泽亲王的脸,他湿漉漉的爬了上来,喘着粗气,此时的杨瑾秋依然杳无踪影,溜之大吉。

      “刚刚那个女人是谁?”承泽亲王休憩片刻,站起身来,“她为何要溺死你?告诉本王,本王可替你做主惩治他!”

      我的身上还在吧嗒吧嗒的滴水,十足的落汤鸡扮相,“谢王爷救命。奴婢不打算招惹她。”

      “为何?”承泽郡王狐疑道。

      “王爷可记得奴婢的真实身份?”

      “杨家二小姐。”

      “那她便是杨家大小姐。当今皇上新纳的五位福晋之一了。”

      “既是你姐姐,为何要你死?”

      “不过是怨怪我没有多向皇上提及她罢了。一时不小心措手推我下水的。”我也站起身来,抿了抿松散发髻垂下的发丝。

      “那见死不救也是无情了。”

      “她如今是小主,况且是我姐姐,她有难我们家也不会好过,烦请王爷忘了这件事吧……”

      “本王明白。你倒是想得开!”说着他叹了口气,“家家都有本难梳理的烂帐!”

      “对了。王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多尔衮多次上书请皇上让我去战场杀敌,并且鼓动了满朝文武,迫于压力本王即日要动身去前线了。本来就应该守疆保土的,不过是因为大阿哥的事弄了个插曲罢了……所以今日来辞行,不想皇上在照见多尔衮,一时无聊便溜达到此处。看来是天意,天要救你!”

      我清浅一笑,看着小厮们赶紧递过来的手帕,“王爷若不嫌弃,可到坤宁宫换身干净衣服。”

      “不用。本王一会去趟长春宫,跟十一弟道个别,顺便可以清理一下。”我欠了欠身子欲告退,他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难怪一直觉得你与众不同,不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原是生活所迫。若你姐姐再欺负你,本王定帮你一帮。此次离去前本王会让杨司历劝告你姐姐,同是自己女儿,怎么能厚此薄彼?”

      其实,我不是他女儿——这句话我始终说不出口。我笑了笑,“父亲一直对姐姐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出人头地自然更看重她些。奴婢虽然得不到赏识,但奴婢有一个无拘无束的空间,这便是最好的了!”

      “你说的没错。”王爷点头附和,“只不过紫禁城总该是个牢笼。尽管你喜欢医卜星相,还是能离宫早日离宫去吧。免得卷入那些是是非非里,到时候想脱身就难了。况且你本就不是什么巫女……”

      “奴婢明白。”王爷如此诚心相劝,可我却不能将实话相告,未免有些自惭形秽,“王爷出征沙场,刀剑无眼,善自珍重。从此山高路远,挥手自尔去,只闻萧萧班马鸣。”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只是本王这一去怕是府中的福晋们受委屈。你是皇上的镇殿巫女,若能相助,还烦请尽量周旋!”

      “王爷放心!”

      “还有一点,‘旧梦尘封休再启,此心如水只东流。’闲事莫理了。”五爷补充道。让我感慨无限,这偌大的宫中还有一个人懂自己,无关欣赏和风月的“懂”。这是福临也做不到的。“若是有酒,真相跟你痛饮一场!”他酣畅一笑,“本王还记得初一时跟你酩酊大醉的场景,真是痛快。”

      “王爷是痛快了,可奴婢却惨了。从此几乎不占滴酒!”我打趣道,“王爷也切勿多饮酒伤身了。”他抿嘴一笑,转身离去。我却看到悠然漫长的花开荼蘼般的伤悲。

      强颜欢笑,也总难掩心中伤悲。或许正是因为有五爷的比对,我才觉得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不是一场地狱,才有坚强生活下去的理由。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不过,那些执念在如今这凌乱的年代里又算得了什么?

      葵倾已经绽放了,向着那恒亘不变太阳吐露着最美的娇容。五爷的兵马早已离开了紫禁城,十爷和十一爷进封固山贝勒也迁出了皇宫。男人的夺权之争结束了,虽然结局并非圆满,偌大的皇宫彻底的安静了,静的连绣娘们掉在地上的针线也能听得见。而然这一切都不过是表象,真正的暗流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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