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下的月》狐小懵

24、第23章

　　虽不是祖宗定下的时节，选秀还是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各家大人都偷偷塞了好些银钱给坤宁宫，只望批八字的时候不要节外生枝罢了。眼见着春日在小后院埋下的葵花种子发了芽，心中一阵暗喜。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何故如此开怀？”刘子墨独步至此，令我颇为意外。

　　“你怎么进来了。”我敛了敛喜上眉梢的神色，抚了抚鬓眉。

　　“神妪娘娘前些日过度操劳，我便主动请缨来号个脉。”

　　我暗暗点头，前些日子是够忙碌，加上今次春夏反常，抑闷难耐，少不熬出个病痛来。“哥哥是个谨慎、不多事的人，何况与神妪娘娘也无多交情，不会白白跑一趟。目前又闯来此处，想必有些话要带给我吧？”

　　“雪月，你什么时候能装装糊涂，以为是我想念你来问候你不好吗？”子墨哥哥敲了敲我的脑袋，“杨瑾秋入选秀女中了。杨叔叔让我捎话给你，让你尽量辅佐她！”

　　我早瞧出父亲心中端倪，也早有心理准备，但消息来得太迅捷，总还是回不过味儿来。从前心中还抱着一丝念想，她说不定会在初选时候被刷下去，看着架势，父亲是做足了功课，吃了称砣铁了心要攀龙附凤，一鸣冲天了。

　　这次储秀佳丽一共五位。其中一位便是未来准皇后的族妹，博尔济吉特氏。杨瑾秋被安排入住到延禧宫，而我便成了她祝祷的巫女，她带着贴身侍婢莺莺。一身珠翠玉环绕华服，她俨然成了梦寐以求的凤凰。我按规矩行礼叩首，她如石像般岿然不动，不过给莺莺使了个眼色，莺莺让我起身了。

　　自小她便是这副嘴脸，于我已是习以为常，“小主得给我件贴身之物，以作供奉。”

　　莺莺听罢即刻回到内室去了。此时杨瑾秋抬手挽了挽额髻，不阴不阳道，“本宫有些话总想得今日挑开了说的好。免得日后尴尬……”

　　还没册封便摆起了架子，为了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惜冒着隔墙有耳的危险，她还真是好胜心切！“小主但说无妨。”

　　“你没管本宫叫姐姐，这点本宫很欣慰，省却不少麻烦。咱们俩的关系，我希望你不要宣扬出去。”

　　我冷笑了几声，这种掉脑袋的关系，只要她不一时大意传出去，我怎会如此糊涂，“那是自然。父亲让我暗中协助，这些事情摆明了，不就是找死吗？”

　　“很好！本宫之事，自有主张，你只要依命遵从便是！”

　　“小主可要明白，若是一个大坑横在奴婢面前，奴婢是端不会往前走的！”我听出她弦外音，便据理力争到。

　　瑾秋眉头微微一颤，轻蔑撇了撇嘴，“最后一点你给本宫记牢了。父亲只是本宫一个人的父亲，与你无干！”

　　“小主的父亲怎会跟奴婢有干系呢？只不过咱们的父亲恰巧同名同姓罢了！”我笑颜盈盈的回复完，接过莺莺递给我的汗巾，在她没有说出更欠揍的话之前飞身出屋。

　　我知道我不是杨家的女儿，我知道所谓的父亲母亲都跟我无半分血缘。可我不需要她这样从小到大一直冷面提醒！若不是父亲当年收留救命之恩，我断不会助她留在宫中，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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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多闲在御花园的假山石堆中，这里阴风习习，人迹罕至，不失为一个怡然自得的好去处。

　　一竿风月，一蓑烟雨，家在钓台西住。卖鱼生怕近城门，况肯到红尘深处？
　　潮生理棹，潮平系缆，潮落浩歌归去。时人错把比严光，我自是无名渔父。

　　陆放翁这首诗刚好写出了我的心情，我想远离那些宫闱侵轧，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无奈命不由己，抽身已难。接到摄政王的命令，要福临让福临在合婚礼后首翻博尔济吉特氏的绿头牌。同时，父亲这边也希望瑾秋一朝得志，宠爱优渥，着实让我无所适从。况且在我心底，不论是谁能获圣宠，都非我所愿。

　　踌躇之际，听到轻灵女子之音，声音宛若芙蓉泣露香兰笑，听来便知不是普通宫女之言，想来是入宫新贵，未免行礼繁复，我便躲进了假山后面。

　　“姐姐你看这假山周围的曼陀罗真漂亮，跟着美人面似的，粉嫩妖娆。红白相掺，甚为奇特，妹妹我从来没见过呢……”

　　“这是美人面，实则叫抓破美人脸。那个半红半白的叫花露珍。”

　　“姐姐出身科尔沁草原没想到对山茶花也有如此认识！不愧害死名门望族！”

　　听到这里，我大概猜出了这个“姐姐”便是那个摄政王属意侍寝的秀女博尔济吉特蓝鸢。那公主话语干净，是个草原直爽的性子。我从石头缝间注视着这位公主，一脸严肃，刚直不阿，倒是身旁的那位秀女极尽谄媚之色。

　　“未来皇宫的阿爸是我的阿爸的族兄，我与阿姐素来交好，她阿爸素来喜花、爱花，我曾见摄政王赠过这奇葩。”一阵风拂过，摇散了几片花瓣，博尔济吉特蓝鸢捻起花瓣来揉碎在指间，“这花要是半红半白是天下奇珍，人要是半红半白就是忠奸不分了！”

　　“姐姐所言不错，可姐姐又何出此言呢？”

　　“皇上只有一个，你说他会掀谁的牌子？我最看不惯的便是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做派，那会比在我面前趾高气昂的更让我厌恶！”

　　“姐姐说的是，谁又喜欢两面三刀的人呢？妹妹我定以姐姐马首是瞻。”

　　“你瓜尔佳氏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如此岂不委屈了你？”蓝鸢眉锁笑意，抬手撸了撸刘海。

　　“是吗？可妹妹并不这么觉得。妹妹只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妹妹不像某些人，身份微贱却目中无人，妄想与姐姐这等身份贵重的人争宠。”

　　“你是指？”

　　“当然是那个汉人，凭什么跟咱们平起平坐？”

　　身份微贱，这个词若让自命清高的杨瑾秋听见了，不知作何感想！想到此处，我便喜不自禁了。

　　“妹妹不能这么说。她进宫必定有她进宫的道理，皇上奉行满汉一家，找个汉家的姑娘，用意自是不言而喻了。不过咱们不与她计较身份是抬举她，她若自己不顾自己身份便是不识好歹了。”

　　“就是，不就会弹几首琴吗，至于日日等皇上下朝之际便迫不及待的在湖边抚琴吗？这跟倚门卖笑的有何区别，皇上才不屑放她入眼呢。”

　　果不出我所料，杨瑾秋这女的不是个安分的人，她俨然成了其他人的眼中钉了。

　　“祸从口出，万一皇上真的属意她，你便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蓝鸢掩面咳了两声，“你且回去吧，同你聒噪的嗓子都干涩了。”

　　“那妹妹就先行一步了。”

　　这位瓜尔佳氏虽说谄媚势力，到不是为一个左右逢源的人。本身博尔济吉特蓝鸢对她并无好感，到被她三说两说硬是联合了阵线，这种贬低自己的隐忍力绝非一般人能比拟，杨瑾秋算是麻烦了……

　　“出来吧。躲在假山后面，听也听够了吧！”我还没缓过神来，一个小太监便将我从假山后面拉了出去，我踉跄了几步扑倒在地，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蓝鸢，她眼神流露出一种自豪感，洋洋得意道，“早就发现你，说吧，你是谁，为何躲在假山后面听我们说话？”

　　我怔了片刻，迅速想好了策略，杨瑾秋，我这时候被发现命中注定要帮你啊！我理了理衣衫，跪在地上，“回小主的话，奴婢是坤宁宫的巫女雪月。至于听到小主们的攀谈自然是无心的。不过奴婢有件事情必须得告诉小主，到时小主还要惩罚，奴婢也无话可说……”

　　“什么事？”蓝鸢狐疑注视着我，那刚毅的眼神，到令我内心不安。

　　“离去的瓜尔佳小主说要以您马首是瞻，此人之言不可信！”我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前两日奴婢为小主祈福行礼所要物件之时，早也认得那位瓜尔佳氏，听她怂恿其他小主联合对付第一个被宠幸的小主，好沾得皇上雨露。而她口口声声都将矛头直指小主您。”

　　“我凭什么相信你？”

　　见她眉头微动，我便顺畅起来。其实她本就对瓜尔佳氏不存好感，不过被她蜜口一时唬住罢了，我不过是将她的疑虑给挖掘出来罢了，“因为我是摄政王的亲信，您若不信我大可去向王爷求证！”

　　见我堂而皇之的说出了摄政王，她便松了口气，但依旧是将信将疑的口吻，“原来是王爷的人。可我被困在这四角四方的地方，无法同前朝的人联系，更别谈向摄政王验明你所言非虚了。”

　　“小主若不信，敬请看后面的戏。瓜尔佳氏这样做无非是想拔得头筹，您若不相信，且看事态如何发展便知了。奴婢是坤宁宫的人，若是奴婢搬弄是非小主大可来坤宁宫寻个由头发落了我，我也无处可逃的！”

　　“言之有理。”蓝鸢做了个平身的手势，“我累了，先回去了，你既然是摄政王的人，也明白摄政王的意图，诚信辅佐我便是了！”

　　“奴婢明白。”我微微行礼，“小主，您可以自称‘本宫’，这样也是您该有的威仪。”

　　蓝鸢并没回应我，步履欢愉的走开了。从这点看，她做事确比杨瑾秋谨慎。我看到地上的曼陀罗——人半红半白便是忠奸不分，我怎么感觉自己越来越像这花儿了呢？纵然我是不想吴良辅在摄政王面前嚼舌根毁了福临，可我自己做的不也将福临的消息含沙射影的透漏出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