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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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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福临彻夜长谈,令我惆怅满怀。其实在他以瓦克达身份同我攀谈时,便英雄惜英雄之感,如今更加无奈身份地位、时势纲常这些俗世天理难容,这份惺惺相惜若被旁人知道了必定说我妖言惑众、巫蛊惑主,而我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但目前让我疏远皇上,我又实在做不到,所以躺在床上也是辗转难眠,翻来覆去。以至于雅姐姐见到我瞪得铜铃般的眼睛花容失色以为见到了晦气丧尸。
我早早起了床,打了盆冷水看着水中倒影的影子,飘飘忽忽鳞波漾漾。我明白自己心中所憧憬的不过是浮生一场梦,我就应该如同这水中的倒影终将被窗户吹来的风给打散无形。
“雪月姑娘可起来了?”门外坤宁宫掌事太监的声音将我从顾影自怜中拉回。
我应和着开了门,不想见到了十一爷,看得出他眉宇间略显愠怒。我遥遥行礼,掌事太监看了眼十一爷也行了个礼退下了。
“你没有什么要跟本贝子解释的?”十一爷生硬的话让我心里更加烦闷,“昨个为额娘侍疾,没来得及盘问你,你还不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奴婢没有什么好交代的。”看他凶巴巴的,我干脆赌气跟他呛道。
“你几次三番违规乱纪,本贝子都纵容了你。你别当真以为本贝子不敢对你怎样!”我依然低头不语,他突然伸过手来捏住了我的下颌,我垂着眼睛,他便多用了几分力气,逼迫我直视他的眼睛,“摆着这张愁云惨淡万里凝的表情给谁看!当真是不想要命了吗?昨日皇兄赏的一顿板子,看样是好的太快了。”
原本心有戚戚焉的我被这个跋扈凶狠的贝子一教训,到回过味儿来不少。我就是一个命若蝼蚁的巫女,在这个偌大的宫里,没有权利摆谱,没有权利闹情绪,因为随随便便谁都可以我于死地,在这个后宫我是没有任何权利随心所欲的。我不可以因为皇上一时的宠待犯了糊涂!
“素闻贝子爷不爱在诗书礼乐上下功夫,‘愁云惨淡万里凝’这样偏僻的诗词也知晓,是奴婢有眼不识金镶玉了。”我打趣道,强颜欢笑起来,“贝子爷以为奴婢为何会身着太监服制出现在长春宫?”
“莫不是谁派你来宫中的细作?”十一爷正经八百道,“不对,你是跟着太医院的人来的。莫不是太医院有人图谋不轨。否则怎么会带你来!”
“十一爷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多姿。”我不禁动容一笑,“左不过又是一桩违反宫规的事儿,告诉十一爷也无妨,反正奴婢有很多小辫子抓在您手里了。”十一爷眉心微微抽动,像是听出了我嘲讽的意思,“奴婢不过是想去御药房盗药,不想误入了太医院,被着急为贵太妃诊治的太医抓住凑巧抓了过去。”
“为何要盗药,巫女得病又不是不能宣太医诊治。”十一爷仍然狐疑。
“哪个太医会为了额头上的小疤痕给你开药呢。雅姐姐家里有偏方,所以我便去偷药来制了。”
“你宁愿偷药,也不愿意用本贝子的复颜膏!”十一爷突然话锋凄厉起来,“如此不识抬举,昨日当真应该让皇兄把你杖毙了!”
我清浅行礼,“奴婢只是克尽奴婢职责,不是身份贵贱之事。奴婢也只是想让十一爷明白,就算您是主子,也是‘宫规’的奴才,没有人可以逾越宫规,仅此而已。所以,莫要做些让奴婢为难的举措了,否则是害人害己。”
“好一番宫规论!”十一爷眯起的瞳仁散射着肃杀,“本贝子也是奴才!好!那你便是奴才的奴才!你不让本贝子做些逾越宫规的事,本贝子偏做,看看到底能否害人害己!”说罢拂袖而去。
心高气傲的十一爷果然不中听那“奴才”两个字。我本想借故疏远他,不想分寸没拿捏好,又给这个炸药脾气添了把硫磺。算了……总该他也做不出什么出阁的事儿来,就算出阁了也有一个身份贵重的额娘护着他,不像五爷承泽亲王,就算驰骋沙场多年颇立战功,还是不能随心所欲的活着,甚至连亲额娘的一面也不能相见……
风中吹来了几片杏花瓣飘落到了火盆里,零落成泥碾作尘也比如此香消玉殒的好。沐青神妪跪在火堆前,带着我们磕头,今天学习的是火占,因此要先跪请火神。
沐青神妪跪在火盆前念念有词,火苗雀跃的愈发诡异。
“雪月,你读到了什么?”
“乱跳的火苗。”我讪笑道。
“没错!”沐青神妪狡黠笑道,让我猝不及防。原来她也会开玩笑。她抓起一把土扔到火焰里,火苗还在摇曳曳,火星生姿,但我却像看到一场血光之灾一般,“这次看到了什么?”沐青神妪缓缓问道。
“一场血光之灾。”我略带木讷的盯着那片火苗,煞有介事。
“浑说!”沐青神妪强装严肃的笑道,“本尊还没有说让你预测什么,你便见到血光之灾了。”
“这也不能怨雪月妹妹。”芮雪嬉笑道,“不过是这团火苗太过鲜亮容易联想到血光罢了。”
“去。你这丫头整天没正形!”沐青神妪严肃道,“现在在占卜一下征战将士们的吉凶。”说着她又向火苗上撒了一把土,火焰向山石一般被劈裂成两半,但很快又复合了,“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其实,我什么都看不到,不过感觉还是如同血光之灾凄厉、怖畏。
嬅喇子姑姑将我们叫到正殿听旨,皇上下旨凡坤宁宫司香妇等级以上巫女可自由出入坤宁宫,和一般宫女无疑。我内心大为欢喜,想必皇上是听进去我的苦恼才下了这道旨意。不过,这道圣旨没有遭到好管闲事的摄政王的阻挠也甚是奇怪了。
宣旨的是那日放了我的都太监吴公公。宣旨完毕,他示意我尾随他出了正殿躲进树荫处,笑呵呵道,“皇上让奴才传话给姑娘,说他已经跟范文程大学士恳谈过了,谢姑娘举荐之举。”看这个吴公公满脸堆笑不似从前那般盛气凌人、面色严厉,想必是因为我保举之功,在皇上面前得脸了。
“敢问公公,皇上既和范大学士攀谈过,那……”
“杂家明白姑娘的意思。”吴公公变换了一下手中飞浮尘,“皇上加了大学士太子少保的头衔。其实早年间摄政王便属意范大学做帝师,可被朝中多为亲王拦着,皇上自己也不是很中意,如今是皇上自己请范大学士为帝师,所以朝野亲贵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原来范伯伯已经恩泽帝师了,我会心一笑,“公公以后直接唤我雪月便是了,无需客气。”
“杂家怎敢。不知姑娘与范大学士竟然相熟。早听闻范大学士得先帝器重,入关时也立下些许汗马功劳,杂家也是好生钦佩。若早知姑娘与大学士相熟,杂家定当亲自照拂的。”
“些公公盛意,雪月愧不敢当。”我屈身行礼。
“想来是如今也不晚。姑娘若有事尽管找杂家,杂家定当竭力。时候也不早了,杂家得回去伺候皇上了。”
“是。皇上那自是离不开公公这般得力之人。烦请公公带奴婢转达谢意。”我喜不自禁再行了礼。
“姑娘不必客气,这是杂家的本分。只是这谢还得姑娘自己说才更有诚意,瞧奴才这脑子,皇上还说了,今夜虽不是姑娘镇殿,烦请姑娘去一遭。”说罢他便快步离去。
我心中思忖,若去一遭,真就立即应了福临的圣旨是为我开辟的。被有心人用了去总是一桩不雅事。到不如同嬅喇子姑姑倒个班,也就无错可挑了。
我特意挑了些鲜嫩的杏花簪在发髻中,以示兴好。如此道显得清理脱俗,雅致又不冶艳。我正在点蜡烛,便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回头一望,果然见到福临驾临,只是他手中握着的不是书本而是一尊白玉酒壶。
我屈身跪礼道,“皇上万福金安。”
他微微一蹙眉,将我扶起,“以后在没有外人下无需向朕行礼,显得多生分。”
我没有驳回他的意思。因为觉得大家同时少年时代,都不喜欢束缚的窠臼,想要彼此更加自在些。“皇上今夜倒是来的早。”
“本是唤你来的,不曾想你是换班了,因此来早些。”他瞅见了我簪的杏花,目光一亮,“‘杏花无处避春愁,也傍野烟发。’如今杏花可是避到你头上来了。”
“皇上就爱打趣奴婢……”我垂下了头,“皇上今夜为何不带书本来,却拿了个酒壶?”
“自是有喜事要庆祝。对旁人朕也无法道明,只想到了你。”说着皇上熟练的从屋中找来两只杯子,虽然不是酒杯也就将就着用了。他斟满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我。
我犹疑的接过了杯子,要知道自从年初一大醉承泽王府,对酒这个东西,我仍心有余悸,决计是不想再沾染的。
“怎么,不想喝酒?这可是西域进宫的琼浆露,你别不识货。”皇上似乎看出了我脸上扭捏神情,补充道。
“皇上还没告诉奴婢因何庆祝呢。”
“你先尝尝,尝了朕便告诉你……”
看他如此好雅兴,我也不好弗了他面子,便泯了一小口,此酒并不辛辣,反倒又一次甘甜之感,让人欲罢不能,不愧是琼浆玉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