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了我的夫人》叶观书

3、解毒

　　快入初夏的夜晚虽不闷热，却也不甚凉爽。后屋放着许多药材，本就散发着浓厚的味道，现在多出两个大男人，又点着灯，孟守真感觉有点窒闷。她从楼下端了盆清水上来后，就走过去想开后窗。
　　楚溟看出她想法，先她一步拉开半扇窗子，并往外察看了一圈，然后身形一闪就不见了人影。
　　孟守真见状无语，不由看向旁边那人。夜风吹动灯火，月光薄薄落在地上，屋子里平白多了点诡异的气氛。两人视线相交，平静中似有交流。
　　孟守真忽略心底那抹异样，也没说什么，洗好了手，摊开针包，就着手给榻上那人下针。但站在那人面前，方觉得如此位置动作不便。
　　她退开几步，也不看那人脸，平缓道：“不如把竹榻拉过来点吧，我要开始了，你待会把穴道解开。”
　　待那人利落安静地重新坐下，又毫不迟疑地解了穴道后，孟守真也静心凝神，捏着细长的银针在那人光裸的身上刺了下去。下了一针又一针，有时为了确定穴位，她纤细冰凉的手指在那人肌肤上摸索着，能够感觉到那人全身渐有些紧绷。
　　“放松，别紧张，很快就好了。”她轻柔道，语气像是哄孩子似的，微微的气息扑在他的脖颈。
　　那人嘴角微勾，倒是很听话。约莫费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结束，孟守真先舒了口气。她抬手挑开自己额头垂落的发丝，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出了一身汗。再看着面前被她弄成刺猬般的男人，不禁眼中也带了一丝笑意。
　　“好了，一个时辰后取针。”她有些疲倦地道，“我先去休息一会，你们自便。”
　　她洗了洗手，迟疑了一下，又取了块干净的棉帕，走到那人身边。那人端坐在塌上，身上各处都闪着细小银亮的光芒，面沉如水，气势还挺唬人的。
　　“伤口现在不能包扎，我给你先简单擦一下吧。针拿走前你最好一直别动。”
　　孟守真站着比他坐着微高半头，她的视线无意中对上他墨黑的眸子，发觉那深渊般的黑潭似乎愈加幽深，忙装作无事般上移了几分，落在他发冠上。
　　她犹豫了下，微微偏过身子，小心绕过银针，将他背上那道碍眼的血水轻轻擦去。等她洗净棉帕，正要回前屋去休息，那人开口道：“你的名字？”
　　孟守真脚一顿，低声道：“民——妇，孟守真。”不知为何，面对这个人，她并不想装着做伏低状，说话间语气便微微有些强硬。
　　“孟守贞……”那人低沉地吐出她的名字，又问道，“是贞节之贞？”
　　他问这么仔细做什么？孟守真一手搂住自己另一只手手臂，忍耐着心里莫名升起的烦躁道：“不是，是真假之真。”
　　“你自己取的？还不错。”
　　“……”孟守真心头一阵怪异，虽然这名确实是自己取的，但平常谁会如此问？
　　她沉着脸道：“民妇累了，暂且失陪，大人好好休息。”说完抬脚就走，回到前面卧房。
　　她正要关门，却见那下属楚溟已杵立在对面屋中了。
　　楚溟看到她，对她弯腰施礼道：“多谢孟娘子了！”
　　孟守真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道：“不必客气！”然后，她也不看对方如何反应，就掩上门，摸黑走到床边，看了看轩光，就坐下来斜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因为心里有事，她并没有真正睡着，大半个时辰后准时睁开眼，十分清醒，只是头隐隐有点涨痛。摁了摁额角，她又看孩子。只见轩光踢了被子，正缩着小身子躺在床角。她温柔抱了过来让他躺好，又给他盖好。
　　孟守真起身走到门边，见后屋灯火已灭，但夜色中那人挺直的身影依然如她离开时一般坐着，似正在思考什么。待她踏进屋子，那个楚溟立时点燃了油灯，静立在旁。
　　“待会我拔去针，毒血自会呕出，你不可忍住。”孟守真一脸平静，她揉了揉手，瞧着那人的剑眉道。
　　那人睁眸看她，微微点头。
　　他的眼睛真是好看……
　　孟守真目光滞了一下，移开视线，不声不响不急不缓地开始拔针。最后一根针捏在指间时，她觑了他一眼，随后轻轻拔了出来。那人面色苍白，一口毒血喷出，嘴角缓缓流下一道血迹。孟守真不自觉就忙从袖中抽出自己的手巾，抬手替他轻擦了去。
　　她做得自然，那人也没什么表情，但旁边的楚溟却感到有些异样。这女人和主公之间似有股微妙的气氛啊……他忙眼观鼻，鼻观心，就当自己不存在，心想刚才自己应该再退出房外的。
　　孟守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心里微微尴尬。刚才她神思有点恍惚，见那血迹碍眼，便擦了。然而转念一想，他自会动手，她如此殷勤照顾做什么。不过擦都擦了，她也不跟自己过不去，所以脸上没有流露什么情绪。
　　孟守真退开几步，稍用了两分力把手巾丢在水盆里，平声道：“我这里没有上好的金创药，你们身边可有？”
　　楚溟忙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来，递给她。
　　孟守真见那瓷瓶玲珑剔透，做工精致，不是民间常见之物，她打开玉盖子，倒出一点在指尖，便知这果然是上好药材制成的。她一直疑惑的事再度浮上心来，这样身份必然不凡的人怎么会找上她来看伤？
　　他们，知道她多少？
　　“可有什么不对？”看孟守真沉思着不说话，楚溟以为金创药有什么问题，顿时有些紧张。他胸口的伤也是敷了这个药，并无不适，但给主公用，必要仔细弄清楚。这回主公遇袭，应是出了内鬼，行事一定要更加谨慎。
　　孟守真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是好药。”
　　她放下瓷瓶，去找了块干净的长棉布来，递给楚溟。
　　楚溟觑了主公一眼，拱手道：“一事不烦二主，我手法不熟，烦请孟娘子帮忙到底。”
　　孟守真微一抿唇，也不多话，随后就手法利落地替那人上药包扎。两人免不了靠得极近，但各自脸上都是面无表情。
　　在旁的楚溟忍不住仔细打量一番孟守真。这女人眉清目秀，其实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然而沉默寡言的样子明显使得她整个人暗沉了许多。她梳着已婚妇人的发髻，嘴角微微向下耷拉着，看上去还有那么点愁苦。
　　楚溟总觉得主公和这位的氛围有些不对，可惜他不是直接负责孟守真的，有些东西并不可以随意探查。不管怎样，她救了主公，他会记下这份人情。
　　说起来，真不愧是长生门的人。楚溟看了看主公已经好转许多的面色，心中赞叹。这女人医术高明，跟府里的神医相比也毫不逊色。
　　“这灯我先拿去写个方子。”孟守真包扎完，立刻从那人身畔退开，暗呼一口气后平静道。
　　她也不理两人的目光，拿起小油灯，脚下步子稍快，走回前头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