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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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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守真没有说话,却也从楚溟的神色中看出此事怕是不好推脱。
“娘。”她身后传来细小的响动。轩光扶着门框软软地喊了一声,眼睛却瞧着楚溟。
孟守真走过去抱起他,考虑片刻,看向院门口道:“楚大人,我这里有孩子要照顾,实在脱不开身。若是足下不嫌我学艺不精,倒可将你家主公请到药铺来。”
她顿了顿,又道:“这里药材完备些,若有需要,也方便及时用药。”
楚溟盯着她们母子俩,心下一计较,微微点点头道:“好,在下会回禀主公!”说完就转身离开。
孟守真望着迅速消失的身影,眉头轻拧,而后又叹了口气。
算了,都已经应承了人家,多想无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若能救治一二,也算尽了医家本分。
“娘,我饿了。”轩光瞅着门外,轻搂孟守真的脖子。
孟守真回过神来,露出笑道:“娘给你做饭。”她放下孩子关好门,又牵着轩光的小手往屋里走。
为了节省口粮,这些天他们多吃粥,今个既然发了米,孟守真就打算做顿好的。她抱起轩光上了楼,让他自己去玩,随后从后窗绞了小半截腊肉又蹭蹭下了楼。
难得的咸菜扣肉让轩光多吃了半碗米饭。母子俩像平常一样默默地用完餐,又安静地各做各的。轩光练字,孟守真继续打扫屋子,日至黄昏时总算把楼下清理得干干净净。
已是初夏,天日长了,等他们吃了晚饭,屋子里还有点光亮,孟守真就抱着轩光坐在窗边,挑了草药一样样给轩光细看辨认。
“桔梗止咳宽胸,杜仲强筋壮骨,忍冬解毒通脉……”
轩光向来乖巧,孟守真说什么,他就重复一遍,似是很用心地在记。孟守真倒没有太多想法,只是让孩子熟悉熟悉顺便打发时间而已。轩光是她三年前领养的孤儿,她没有做母亲的经验,带孩子都是摸索着来。幸好轩光不爱哭不爱闹,性子沉静,和她很像,因而她养着并不累。
孟守真抬头看到天边月已升起,暮色渐浓,就吩咐轩光先去前屋准备就寝,她则起身收拾好草药,又下楼查看了门闩,再上楼关好后窗,点了小油灯,走到卧房。中午那个男子求医的事,虽然仍搁在她心里,但过了这一下午也没见人影,她暗想着约莫是不会来了,倒松了口气。
孟守真伺候孩子上了床,熄了灯,自己也脱了外衣躺在外侧。轩光暖和的小身子滚到她怀里,小手紧抱着她手臂,嘟囔道:“娘,轩光睡了。”
孟守真一手撑着头,一手轻拍着他的背,也轻声道:“嗯,睡吧。”
轩光虽年纪小,记不得曾经历的事,却常常心有不安,晚上总是做噩梦,这两年在孟守真的调养呵护下才好了许多。
孟守真疼爱地望着轩光,渐渐迷糊起来。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猛然被一阵响动震醒。她屏息听着,果然楼下又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她皱眉挣扎了下,最后还是披衣起来,轻悄悄地走到楼下。她正想着要不要贴着门板细听,外头却安静了下来。
这是发现她了?
孟守真知道门外的人并没有走,她不动不问等着,果然就听一个客气低沉的声音传来。
“孟娘子,打扰了,是我,楚溟,白天来过的。”
原来是中午那个男子,他竟这时候到她家里来。孟守真皱了眉,并不想开门。这大半夜的,普通人家谁敢乱让人进来,何况她这里更是孤儿寡母的。
淡白的月光下,楚溟有些焦急。回头瞧了一眼站在夜色中举目望着星空的主公,他又抬手敲门。终于在他再三恳请解释下,听到里面抬起门闩的声音。
微风吹过院墙上的紫藤花叶,窸窸窣窣作响。孟守真站在黑影里,整个面孔模糊不清,只有眼睛那有点淡漠的光。她看了一眼楚溟,随后注意力就被院中那个修长的身影都吸引了去。
有一种人,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姿态出现,总能立刻引起别人的注意。那一身的气势,会让人忘记自己,被其悄然“吞没”。月色下,那人负手而立,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慑力,让人不敢妄动。
孟守真不自觉就紧了紧扶门的手。
这样一位人物出现在她家院子里,自己真是要摊上麻烦了。
那人此时似有所察,转过身来,一双深沉的眸子正对上她,竟有些摄人心魄。孟守真自认胆子不小,也不由心中一颤。她皱了眉头,莫名起了抗拒之意。
怎么回事,他那什么眼神?!
“这么晚了,我这里不方便,你们明日白天再来吧!”她说着便要关门。
楚溟急忙抬手抵住门板,指着院中人道:“就是这位受了伤,实在拖不得了,还请孟娘子给看一看吧。”
孟守真沉吟不语。
楚溟又弯身施礼道:“孟娘子,请万勿推辞。”
孟守真正揣度犹豫间,那人走了过来。两人视线再度相接,一阵静默。
“上楼。”简单两个字听得孟守真嘴角一抽。说实话,那声音如玉,温润不失厚重,真是说不出的好听。只是,那不容置疑的语气着实有点让人恼火。
没容她阻止,那人便闲庭信步般缓缓进了门,登上楼梯。在他经过的时候,那种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令孟守真差点忍不住后退一步,然而她终究定住了,紧紧抓着门栓,面无表情地看向门边的男子。
“孩子睡着了,你们走路轻点。”孟守真声音平板道。
强闯民居竟如此理所当然,他当他是谁?!
楚溟冲她歉意一笑,也迈进门,跟着上了楼。他们都身有武功,尽管身量高大,但举动间都是悄无声息的。
孟守真留在最后关好门,沉着心也轻手轻脚走到楼上。她起床后并没有点灯,窗子又没有开,前后屋都黑漆漆的。她眼力不错,站在楼梯口,仍是清楚看到两人是进了后屋,那人坐在唯一的竹榻上,那楚溟站在他身边。
“稍等,”孟守真低声道,“我去拿灯。”
她也没等他们说什么,就进了前屋卧室,先去看了看孩子。见轩光仍睡得安稳,心里踏实许多,替他掖好被角,然后就拿了油灯,掩上门走到后屋。
灯光燃起时,她听到楚溟道:“主公是昨夜受的伤,你好好看看,若能医好,自有重赏。”
孟守真借着灯火看清榻上那人的长相。只见他面部轮廓坚毅,眉目深邃,颇为冷硬。孟守真错开他的眸光,认真瞧了瞧他脸上苍白带青的面色,平静问道:“伤口在哪儿?”
“右肩背上。”楚溟答道。
“那把衣衫脱了吧。”孟守真身为医者,一旦决定上手,眼里并没有那些世俗的男女顾忌。
那人扫了她一眼,随后就站起来宽衣。楚溟本想帮忙,被他挥手拒绝了。
“转过身去。”孟守真仿佛没看到那人结实赤裸的上身,拿了剪子,直接把那人本已包好的布条剪断,冰凉的手指利落地撕开被血粘住的布片,随手扔在一边。
她稍稍移近了油灯,仔细察看一番伤口。这确实是个箭伤,被处理得不错,然而过去一天一夜,已经洒过上等金疮药的肿胀伤口,在鲜红的血水中仍夹杂着一股墨绿色的脓液。
孟守真拿来一个棉布小枕,搁在榻上道:“转身,伸手。”
那人手臂粗壮,手掌宽大,指骨修长,看着极有力量。孟守真收去杂思,也坐到榻上,三指轻并一处,就搭在那人右手手腕上。一番仔细探查后,她皱眉道:“竟是蚀骨毒。此毒毒性霸道,你们虽及时做了处理,阻了毒血蔓延,但时间太久,现在中毒还是深了。”
孟守真抬眸疑惑地问楚溟:“难道没吃什么解毒丸?”通常像他们这样的人物,不都该随身带着救命的珍贵丹药吗?!
楚溟觑了一眼主公,声音沉沉:“只有一颗,主公将药让给我吃了。”
孟守真听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思索了下道:“既然如此,眼下只能我先以银针逼出毒血,再开个方子。幸而这位大人功力深厚,并未伤及心脉,好好调养一段时日还是能够痊愈的。只是,这期间不可擅动内力,必须静养。”
楚溟脸上顿有欢喜之色,语气激动道:“那就有劳孟娘子了,还请尽快医治!”
那人则莫测高深地盯了孟守真一眼,依然没有说话。
孟守真也不看他,起身便去找自己的银针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