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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豪气干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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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火穗抬起眼,完完全全的注视着面前这个人。泪水冲刷过的脸庞干干的红肿着,手臂因为那一瞬间的发力有些麻木。
周身所有的感觉都在这一刻无比的清晰,连带着心底无法预言的疼痛。
她的耳边不停地回荡着那一句,“很难选吗?”
单寡罕见的蹙了蹙眉,随手抛出手中的人偶,往门外走去,“所以无论冷萤泉影还是满月,都和你再没有关系。风澈山庄关于你的一切,都不再存在。”他说得很清楚,“你好自为之。”
火穗抓住人偶握在怀里,十指用力地发白,反身果断的抓住他宽大的衣袖,“为什么?”
单寡停下脚步,侧身看她,眼中已毫不客气的闪出精光,“放手”。
十几年的时光,两个人从来没有这样靠近过。他身上穿着顶级的云锦,青花瓷色简约素雅,袖口绣着两朵秋菊。火穗仰头看他,近在咫尺的距离,恍然觉得他一贯的冷漠并不是那么可怕。
“为什么知道了就要死。我可以保守秘密的。我发誓,绝不会让任何人提起我所见到的一切。”她两只手抓上去,手心还握着人偶,只能用右手的指头尽力的勾着他的衣袖,“我不走。不要赶我走。我以后会乖乖听话的。我保证。”
她惶恐的央求他,语无轮次的哭起来,“我保证。”
单寡凝视她良久,眉如翠羽,素肤凝脂。若绿蜡没死,她安心的呆呆风澈山庄,仍旧做她原先那样胆小笨拙的女孩子,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只是可惜了,他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瘦削的手背,坚定的,狠狠的将它甩出去。
单寡握住她的手举起来,让那年代久远的人偶清晰的占据着她的视线,“若是有这种可能,绿蜡就不用死了。风澈山庄,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那当年为什么不给绿蜡机会呢?”火穗号啕痛哭,声嘶力竭的喊道,“你给我机会,为什么不给她机会呢?她才八岁,她能懂什么,能破坏你们什么事情啊。她才八岁。”她已经完全的不管不顾身在何地,沙哑的鼻音叫嚣着,声声像一种残酷的凌迟。
单寡看着她,就像穿过她的身体看向一个遥远的方向,那里有花有草,有蓝色的阳光海滩,还有一群无忧无虑的孩子,但那里,却不是人间该有的样子。
朦胧的视线中是他渐行渐远精致的马靴,眼泪滴到身上,只觉得冷,火穗将人偶死死地捂在心口,站在原地无法抑制的哆嗦着。
一身白衣的公孙三娘推开半掩着的门,慢慢的走进来。眼底倒影着的人失魂落魄的死死咬住唇畔,起伏着大口大口的吸气抽噎,就像溺水苦苦挣扎的孩子。
三娘双臂环住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后背,“好了,火穗乖,都过去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火穗似乎反应过来,迷茫的打量着他的脸,恻恻的小心喊道,“三娘。”话音刚落,她的肩膀剧烈的耸动着,“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三娘哭笑不得的拍着她的背,随后抹去她哭得天昏地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好了好了,乖,这样也好,不用再为他们卖命了。”
火穗在他的肩头四处蹭了蹭,抽抽搭搭的抬起头来,“你见过他了?”
三娘抬手擦去她又掉下来的眼泪,“见过了。其实以前就认识的。”
“你,你以前认识他?”
“前几年四皇子来淮河考察,修颜接待他的时候我去夜探行宫,不是受伤回来吗?就是遇到他。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出到底是谁那么年轻就有这么可怕的功夫,方才擦肩而过才知道。原来是他。”
“我记得那次我就在山庄,他回来的时候也受了伤。那,他一定也认出你了。”火穗后知后觉的反应。
“没什么,早晚都会碰面的。不过,”他的眉目间有些隐忧,“我怕这件事情不是容易。你知道你以前和我提过的满月也已经到客栈了吗?”
“满月?”火穗摇摇头。
“就在单寡前面进来的,随行的有太傅莫忘北和已告老还朝的太师熊广。你在宫中见过单寡,那莫忘北和单寡必定是认识的。单寡尾随他们而来,自然知道他的身份肯定会被拆穿,也就没有任何对你下手或者像这样,赶你离开的必要了。甚至于,留着你,还是多了个好帮手呢。”
脑袋里嗡嗡嗡的响,火穗觉得自己理解的有些困难,“怎么会呢?只要他们不碰面,就不会有人认出他了。”
公孙三娘转过她的身子,推着她往桌边雕花铜盆处走去,里面水波潋滟,“他既然已经来了,哪里有不碰面的道理。难不成你以为他是专程为了解决你来的吗?无论如何,都是绝对没有这个必要的。”
盆中的清水凉凉的划过有些黏重的手指,火穗深吸一口气,猛的将这个头都埋进盆中,呼吸停滞,一股似有似无的重力挤压着脸颊,凉意沁的昏涨的整个头都一点点的清醒过来,只有眼睛酸酸的有些吃力。
公孙三娘扳着她的肩膀把湿淋淋的她轻轻的拎起来,掏出手帕顺着她白净的脸颊仔细的擦着四处飞溅的水渍,“所以你还是小心些好,我怕他有什么图谋。跟我回去吧,呆在我身边安全些。”
火穗立刻吼道,“才不呢,我刚刚知道了闹事的是谁,我要去解决他们。”
公孙三娘依旧淡然的像千年不化没有任何动荡的巍峨雪山,只是话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这些事,帮中多的是人做,哪里要你亲自动手。”
“这是什么话,”火穗叫起来,“这么多年,凡是大事,有哪一件不是我解决的呀。”
“那是你抢着去,其实他们去一样可以的。”
火穗迅速的耷拉着眼角瞪他。
“其实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藏宝图的传闻已经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淮河这边藏龙卧虎之辈越来越多,我们要早做打算。”
“我不管,反正我还是得先去收拾几个老家伙。三帮掌教都是知道我的,西乐去找他们的时候居然神色有异,让人看出问题来。这些老狐狸,分明就是故意的。我看他们有异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多年修颜替你理事,虽然业绩不凡,但他们这种人肯定是不服的。已经警告了好几次,在这种关键时候还是添乱,我一定要除掉他们。”
她扬起手,“诶,别说话。反对无效。”她把公孙三娘往门外推,“你呢,现在要做的就是用你尊贵无比的脑袋想想我们下面该怎么做,好好地调理身体,早日让世人知道公孙三娘是什么模样。我相信天下都会为之一振的。这事前诛除叛党的准备工作,就全权交托给我吧。”
“让南方跟你去,他做情报好多年了,出了事也有个帮手。”公孙三娘突然笑道,“对了,关于你为了拿药偷袭他的事,我觉得已经对他脆弱的心灵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他武功是不强,但是反应力和行动力可没有人敢批评啊。你,就给他一个表现,证明自我价值的机会吧。”
火穗想了想点头,“也好。要是他敢碍我的事,我就一脚踹开他。”
他无奈浅笑,听她絮絮叨叨的,有些心不在焉的讲话,像是还没有完全回的过神来,“那个丛爵?”
火穗条件反射的眼睛睁大,“他怎么了?”
公孙三娘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脸上有一种可怕的神情一闪而过,眼角没来由的泛起寒意。
半晌他的嘴角弯起一个极飘渺的弧度,轻声道,“没事,就是问问你。他从梵谷拉来的,查不到太多的信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什么。”
火穗舒出一口气,拍拍胸脯,“吓了我一跳,以为他出什么事了。没什么好查的,他就是来游玩的。梵谷拉和塔塔国这两年相交不善,遇到了这种事他当然会掺活一把。不要紧的。”
方才因紧张而绷住的脸色瞬间得到了放松,公孙三娘将她这一连串短促的变化尽收眼底,轻声语味深长道,“你好像长大了。”
“啊?”火穗不明白了。
“没什么,我走了。”心里翻涌的厉害,他此刻实在不愿多言,转身就准备走。
“呀。对了。”火穗反身去床底翻出一个精致的桃木箱子,从里面翻出一件紫色的披风,“夜凉了,这是你上次来落在这里的,披上吧。你身体还在恢复,薛老头子说不能再受任何的刺激。”
火穗踮起脚尖给他将披风的领结系起来。
公孙三娘微微的蜷起膝盖,鼻尖正是她发迹的幽香。火穗做任何事情都笨手笨脚的,但是在照顾他的时候,还是会记得要小心些,或许是他从小的体弱多病,像瓷器般易碎的体质已经在她的脑中根深蒂固了吧。
想到这里,心里愈发的不舒服。第一次自己想先走,离开她的身边,“自己小心,早点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