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错》神算小仙女

22、无心之伤

　　他的视线终于定格在到现在不敢正眼看他的人身上。

　　“满月？”

　　他一步步的靠近，无形的压力从头顶袭来，满月咬着唇畔一步步的往窗边退。
　　后背抵在窗沿，磕的瘦弱的骨头生疼。两只手无意识的扶住墙，再也无处可逃。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害怕呢。”

　　火穗和冷萤对视一眼，同样的担心。

　　单寡疼满月是出了名的，毕竟她是唯一一个由他亲自教大的孩子。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出现在满月的身上，并不是凶狠严厉，却凉的不禁让人打哆嗦。

　　满月更加清晰的知道他是生气了。
　　但是此时此刻，她竟然没有勇气，也想不到一句话来为自己辩解。这是她第一次，违背他的命令，背着他做事啊。

　　可是单寡已经说过暂时放下捉拿熊广的计划，这个时候说出来，不是再次把他们往火坑里推吗？

　　“为什么不执行命令？为什么擅自脱队。给我一个理由，我就原谅你。”这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让步。
　　单寡看着满月低垂着头紧张的抠着食指的动作，心中的火焰更盛。这么多年，她的听话和乖巧已经让他将安排的眼线一点点的撤走，直至让她独自外出历练。
　　若不是凑巧有人发现，她是打算瞒他多久？
　　这是第一次，或者已经不是初次？
　　他甚至想都不愿意去想。
　　派去跟踪的人没有一个或者回来，他现在也不计较了。只要她说，他愿意再信一次。

　　那么现在，这样默不作声是要怎样？心底燃烧的，不仅仅是愤怒，被背叛的恼恨，还有惶恐和无力。

　　屋子里寂静的让人心底生寒。冷萤心中的忐忑渐渐的平息，看着一身鹅黄色罗裙倔强的垂着头，孩子气的女孩子还有始终不发一言冷冷站在对面，手却早已因用力握的发白的伟岸男子，似是陡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的嘴角弯起，漫不经心的冷哼一声，索性退几步坐下来，将壶中的酒缓缓倾泻而下。

　　“你在考验我？”
　　“我愿意受罚。”
　　两个人竟是同时发出声，单寡看着满月猛然抬起头豁出去的神色，瞬间微怔。

　　再次对视静默良久，单寡说，“就是不肯说一个字？”
　　满月咬着牙，坚定的点点头。

　　单寡眉角微挑，手慢慢的上移，搁置在她的左肩膀，扳着她的身子背对着自己。声声带着凌迟的恨意，“怎么办，我现在特别想废了你的功夫，再把你从这里推下去。”

　　肩膀上的力道禁锢着她动弹不得，一阵蚁虫啃噬般细细碎碎的疼痛开始沿着肩膀往骨子里一点点的蔓延。肩膀的血肉很快的就好像不属于自己，空洞麻木，虚弱的疼。但那种无数尖锐的牙齿往下啃噬的速度和疼痛，从最小的细胞开始，一粒一粒的往下延伸。

　　满月咬着牙不让周身的颤抖表现的太明显，即便这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身体经不住的往下蜷缩，却被身后的人稳稳的禁锢着。

　　“单寡。”轻轻的一声呢喃，终究是吐了出来。感觉到身后人惩罚的停顿，眼中有泪水慢慢的漫上来。她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喊过他了？

　　单寡看着她耳际被冷汗浸湿的长发，湿达达的铁在脑后，小巧的耳垂没有任何的装饰锈染，一如当年，干净懂事会撒娇会讨好。
　　可是如今，她也会骗他瞒他了！！！
　　“现在想说，就笃定我还想听吗？”

　　“我。。”她不是想说，只是受苦的时候，习惯喊他的名字而已。就是这样的呢喃，一次次的在生死关头唤回她的意识，一次次的给她希望。知道遥远的地方会有人在等，前进的道路上，就会涌现出无穷无尽的力量。

　　破空而来的长箭尖锐声音划过他们的耳膜，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顿住手上的动作，或不屑，或狐疑，或紧张。
　　只有满月正对着这一切，最清晰的看着远处流星般射来的银色羽箭逆着反射的夕阳余晖，直直的射向不远处轻摇折扇，缓步走来的人。

　　“书生。”

　　脱口而出一声带着恐慌的大喊，所有的人都愣住。
　　单寡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前一刻还在他手下的女子从自己的身前毫不迟疑的轻盈的跳窗而出，鹅黄色的衣衫与余晖融为一体，带着绝尘而去的坚定和快要抓不住的虚无。

　　羽箭破空而来，凌厉而精准，可以轻而易举的划破一个跳动的心脏。

　　箭在满月掌心堪堪的挣脱了一段短短的长度，随后乖巧的停下。满月握起它来，箭身有些分量，箭头上带了倒刺，该是带了毒的，像打了薄蜡。

　　她顷刻兴奋起来“哎呀，纯银的呢。”白花花的银子啊。
　　“书生你可真是了不起，得罪的都是有钱人啊。”
　　莫忘北嘴角抽了抽，这个好像不是重点。那一瞬间的慌张都已经消失殆尽，剩下的都是不合时宜的悸动。

　　满月从箭上依依不舍的抬起头来，视线划过莫忘北失而复得的俊俏脸庞，直直的，震惊的落在二楼此刻俯视着的她的人身上。

　　那样的神色，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满月连后知后觉的害怕都忘记了，只就这么仰着脖子往天荒地老里呆呆的看去。

　　单寡一步步的往后退，每一步踏下去，脚下似有千斤重。手心的温度越来越灼热，烧的心都生疼。
　　那里曾经不乐意的牵过一个牙牙学语的女孩子，曾经笨拙的拿过木梳从那些幼时稀稀疏疏，营养不良的头发上划过，也曾经气的打过她，给她乱七八糟的抹过药油。那些点点滴滴都是他跌跌撞撞的童年里最充实的记忆。
　　可是现在，她不只是要松开他的手，不只骗他瞒他，还学会抛弃他了。武功这么高，却不反抗。她们对自己，全都是一样的。不是害怕，只是服从。连满月都是。

　　浑身都不舒服，细胞里叫嚣着一种细细碎碎的不适，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不知不觉的从生命里流失掉了。不适大痛，却像病毒，一点点的蚀骨碎心。
　　手掌慢慢的握起，单寡残存的最后意识叫嚣着，杀了她。他的手下，从来没有一个背叛的人呢能够活下来。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骨关节捏的咔嚓咔嚓作响，单寡深呼进一口气，大步的回头离开。坚决的，耗尽全力的，控制住那种嗜血的欲望。

　　一块令牌摔在冷萤手正要放下去的地方，“好好地当家作主吧。”
　　下面那个星月般的人，当朝太傅，莫忘北是么？
　　很好。我们来日方长。

　　看到他往后走，满月突然的意识到什么，迅速的拔地而起，从窗间腾跃而进，只是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抓的住。

　　“单寡！”满月瞬间红了眼眶。

　　泉影冷冷的睨她一眼，“早干什么去了。”

　　冷萤想说什么，看了看满月，转过头忍住了。“走吧，去找公孙三娘。”
　　“不行。”
　　火穗和满月同时叫出声。

　　“为什么？”冷萤皱眉问道。

　　莫忘北从楼梯上踢踢踏踏的跑上来，即便跑的很狼狈，还是尽力控制着呼吸的平稳，优雅的擦了擦汗，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满月。你没事吧？”

　　泉影嘴角一个极小的弧度，讥笑着打量着少见的这种人，“因为他？”

　　满月朝着莫忘北抱歉的笑笑，当着他的面却不敢随便说出单寡的名字。她知道他很生气，所有她想留下来再看看。具体要怎么做，她却不知道。

　　冷萤看着身边鼻尖羞红的火穗，“你呢？”她顿了顿，恍然大悟，“对了，想起来了。你把那个臭小孩带走了。”
　　火穗点点头，抱着她的手臂，“冷萤，你们先走，我很快就会追上你们的。放心吧。”
　　冷萤甩开她的手，“谁替你操心了。随便你干什么。”

　　火穗有些无奈的转头看满月，惊讶的看到她正聚精会神的抱臂倚在窗前，丝毫没有注意好奇的温柔的站在她身后静静等待莫忘北。

　　火穗凑过去，映入眼帘的就是在客栈门前紧追着泉影一脸义正言辞的喋喋不休的丰原，泉影从始至终坐着自己的路，散发着一如既往强大的气场，一句话都没有搭理他。

　　满月浅笑，“西乐到现在没来，看来是不会再来烦你了。”

　　火穗趴在她的肩膀上，饶有兴味的注视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一个冰若泰山，一个紧紧相随，“真是有趣。”

　　但是自己迟早也是也要跟上去的，三娘如今的情况，比鹰王老七惨了不知百倍，若是落在她们的手上，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夜晚总是来得很快，远处的天边已经开始变暗了。火穗难得的在心底叹一口气，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啊。
　　丛爵应该会好好照顾夜阑的吧。此时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丛爵的话字字清晰的回荡在耳边，“那颗血菩提原本是我父王意外得来的，六年前已经作为贡品送给你们中原的皇上了。我听父皇说，当时你们的皇上宣布将它收进福禄阁了、”

　　“走了。”丢下两个字和一个灿烂的笑脸，火穗头也不回的越窗而出，在京城红砖瓦的屋顶上几个起越，转瞬就没了踪迹。

　　偌大的二楼，满桌的饭菜已经转凉，空气里还残存着她们各自的呼吸，人却又各自散去了。每次都是这样，短暂的相遇，很快的别离。

　　尤其是单寡。他们已经这么久没见。为什么会把事情弄成这样呢？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结果。

　　“满月。”莫忘北轻轻的喊她。

　　满月回过头来，看向他艳冠无双，“师傅受了点伤，你要跟我去看看他吗？”
　　满月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爷爷受了伤？”她漂亮小巧的脸颊微微嘟起，“谁干的？我们现在就去。”

　　这个人，更有意思。从来不会多问一句话，总是善解人意的，超出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