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少与阿初》柞板子

2、再也不敢胡说了

　　一大早,四太太带着阿初给老爷和太太请安,果然一下子就赢得了他们的心.这哪里还是昨天那个挂着鼻涕的小叫花子啊,分明是位小公子.荣太太不禁大发感慨,说不知道那父母亲族得是遭了多大的不测,才把这么个玉似的孩子丢在了大上海鱼龙混杂的大马路上.能进荣家的门也真是有缘人.一番话说中四太太的伤心事,却是强忍着不敢流露出半分.

　　“芳姐姐,我的稀饭都凉了,你想我吃下去坏肚子啊!”丽水沉着脸,双眼盯着局促不安的阿芳.同在小餐厅用早餐的大少爷荣升和小姐荣华都停下筷子,向这边看过来. 阿芳的头嗡嗡响起来.除了年节,家祭之日,荣家少爷小姐们在成年之前不能进大餐厅与老爷,太太们同桌用餐,这是荣老太爷从梅山老家带来的规矩.但荣老爷毕竟是跟洋人办交涉的,总有新鲜点子.结果弄得家里是土规矩上外加洋规矩,搞的下人们灰头土脸.像这三餐集中在小餐厅就是荣老爷的主意,让少爷小姐们练习用餐礼仪,培养兄妹感情.下人们对这一项还是心里赞成的,毕竟不用像其他大户人家那样,一人一个口味,分八个地方用餐.大少爷才是个八岁的孩子,可是从不挑剔吃食.即使碰到不爱吃的东西,也一定要少吃一点,给下人留点脸面.小姐对吃饭从来不上心,也从不抱怨,很好伺候.只是这位表小姐,仗着太太可怜她自幼失怙,寄人篱下,凡事特别回护,倒让她养成一身脾气,比自家主子还难伺候得多.

　　"你,没听见我问话吗还是我这就请太太来问你”阿芳吓了一跳,在告状这方面,这表小姐可是说得出,做得到.

　　“别, 表小姐,是阿芳的错.今早上去看了一眼新来的小少爷,稀饭盛出来多凉了一会儿.我这就给您重新热一下.”丽水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我说呢,是看西洋景儿去了.什么小少爷,一个大马路上捡来的小赤佬.芳姐姐可别疼错了人,他将来是要跟着大少爷的.”一直没吭声的荣升开腔了,语气还是那么慢悠悠的.

　　“表姐,我才不要人跟着呢.你要是喜欢,我帮你去跟母亲说,让他以后跟着你.”

　　“表弟,你怎么总不向着我说话呢咱们可是一家人.”

　　“……表姐, 对不起.你说的是,我们是一家人.可谁又是外人呢”

　　“那个小叫……” 丽水把后半句话硬生生吞了下去.只见四太太拉着阿初的手,站在小餐厅门口,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丽水马上低下头,离座站了起来.荣升和荣华见状也站起来,垂手立在桌边.

　　“四姨娘早. “ 四太太打理出一点笑容,发出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顺耳.

　　“早.大少爷,小姐, 表小姐,你们可是吃好了......那好,正好都在,阿初先过来见过大少爷.”阿初松开四太太的手,按照英儿教他的样子,走到荣升面前弯下身子.

　　“大笑爷好,我是阿初.” 荣升忍俊不禁,荣华和丽水也笑出声来,冲淡了原先略显尴尬的气氛.荣升牵起阿初的小手带他一一向荣华和丽水行了礼.干娘的手是冷的,但大少爷的手很暖,阿初好奇地抬眼看着他.他的脸很白净,笑容很温暖,阿初很喜欢他.

　　“阿荣, 表姐,你们看阿初像谁”丽水撇了撇嘴,像谁 当然是叫花子了.她的目光正好对上四姨娘的,只好不做声.

　　“我看啊,像惠山大阿福.”

　　“阿荣说得好. 阿初,你要好好吃东西,再长胖一点,那就更像了.”几个人正说笑,三太太已经走到门口了.

　　“大少爷……” 没等荣升应对, 阿初抬头应了一句.

　　“哎,我在这儿呐.”

　　阿初清亮的童声好像五里天外投下一颗炸弹，炸的一屋子人说不出话来，都用不解的眼神望向他和四太太。四太太心中暗暗叫苦，这一定是奶娘没有改口，自己也疏忽了，没想到这一层。这三太太断断乎不是个愿意帮人解围打圆场的人。她正想着该如何开口，三太太已经按捺不住了。

　　“哎呦，敢情这不是捡来的干儿子，竟是请回来的正主子。四妹，恕我孤陋寡闻，你可听说过一个大少爷给另一个大少爷做跟班的事？别忘了你昨天在老爷和太太面前说过的话。”四太太缓缓气，堆起一脸笑容转向三太太。

　　“姐姐您别跟这孩子一般见识，阿初原来许真的是谁家的大少爷呢。可那又怎么样，此一时彼一时。我不知道，也不想打听，黄口小儿怎能翻过天去？姐姐大人大量，给我点时间，阿初还这么小，他会学会咱门里规矩的。 ”

　　“四妹这就宠上了？犯了错时吃生活，这规矩才学得下，坐得牢靠。四妹应该懂怎么才是真对阿初好，这下人们可都看着呐。”四太太敛了笑容，闭上眼睛。这三太太到并非是心肠歹毒之人，只是出身寒微，靠着好皮囊进了荣家，就一门心思要拔个头筹。幸而荣太太压得住阵脚，又天生不是推波助澜的人，才让三太太消停了不少。可自打生过荣华就封了怀，三太太的刻薄性子又渐渐抬了头，让自己吃了不少暗亏。唉，不过也是个可怜人罢了。四太太缓步移到阿初面前。

　　“阿初，你看好了，你面前的才是大少爷。跪下给大少爷磕头赔礼。”阿初的小脸一下子皱起来，眼泪在眼眶里转，仰头委屈地看向干娘。

　　“不要不要！ 三姨娘别生气，四姨娘也别罚阿初。。。。。。”荣升都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择出去了。“弟弟还小呢。。。。。。”听见这个话，三太太眼里像伸出手了，要抓四太太的膀子。没退路了，这回四太太的声音里完全没了温情。

　　“阿初跪下！说再也不敢胡说了！”阿初低下头跪下，眼泪一对一双地掉下来。

　　“大笑爷，阿初。。。再也不敢。。。不敢胡说了。。。。。。”一屋子人都看向三太太，等她下台阶。可这三太太是不懂落水狗打不得的道理的。荣升扶起阿初，帮他擦拭着眼泪。阿初更委屈了，竟抽搭起来。

　　“阿初，过去给三太太跪下。求三太太饶了你。”

　　“唉，四妹，你这是什么话，倒好像是我在难为阿初似的。”四太太淡淡一笑。

　　“那就是您已经原谅阿初了。我替阿初谢谢您。”语音刚落，四太太对着三太太蹲了个福，转身拉起阿初扬长而去。三太太半天才缓过神来。

　　“你，你这是跟我示威呐。。。。。。”可惜四太太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