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是个体面的孩子 ...
-
“四太太回来了!” 英儿被翠儿一声叫吓了一跳.可不是吗,自从小少爷失踪,四太太的情况就是明白一天,糊涂一天的.家里上上下下都不忍心刺激她,连喘气都多加了一份小心。就像这早春二月,冬衣还脱不下来,可空气已经有些发闷,让人透不过气来.
“翠儿,你在这儿帮我支应一下,我去看看四太太.” 不等英儿除下围裙,翠儿赶紧冲她摆手.
“可别,姐姐.四太太在楼上小客厅呢.老爷,太太和三太太都在呢.要命的是四太太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从大街上拾了个小叫花子,硬说那就是小少爷.那哪能呢!长得根本不像不说,身量也比小少爷高,看上去能大个两岁不止呢.想不到这四太太竟然糊涂成这个样儿了.”
“翠儿, 别在这儿评断主子.这也不是咱们该操的心.我去二楼过厅里候着,怕一会儿四太太叫不着人.”
英儿还没走到过厅,就看见小客厅的门紧闭着.门外老爷的跟班阿福领着一个小子,看上去有三岁的样子.虽然身上穿的是明显不合身的粗布衣,头发乱蓬蓬的,小脏脸上还看得出泪水划过的痕迹,但那一双清澈的眸子望过来让人心中一凛,顿生怜惜.这可真是个……”小叫花子”啊.
此时, 二楼小客厅里,荣老爷和荣太太正坐在太师椅上望向地中央跪着的四姨太.三姨太站在荣老爷身后垂着眼帘,静观其变.看着这过门不到两年的新人一天天枯萎下去,荣老爷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又有一分愧疚挥之不去.孩子被绑去这些天了,却没人来要钱,看来是凶多吉少.想自己在生意场上一直小心翼翼,难不成还是开罪了人本来就人丁不旺的荣家,偏又遇此劫难,这就是命啊.
“阿莲,你这是干什么阿初失踪后,老爷和我虽然难过,但都体谅你这为娘的苦处,没有半句埋怨你的话.你这么急着从大街上往家捡人,不是往我们的伤口上撒盐吗”四姨太听见温良的大太太出此重话,忙不迭纳头拜了下去.“老爷,太太,你们在阿莲落难之时给了我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阿莲永生不忘老爷和太太的大恩大德.蒙老爷错爱,阿莲有幸生下小少爷.本以为这一生有靠了,谁成想出了这么大的事.虽然老爷和太太宽宏大度,没有为难阿莲.可我真是没有面目在这个家中苟活了.今天我说出去走走散心,实际上是怀了赴死的心了.我一边走一边念着阿初, 阿初......走了半天才发现这个孩子一直在跟着我.他说他的名字正是阿初.阿莲并没有失心疯,知道这不是小少爷.可这些天了,小少爷音讯全无.我不敢想……今天遇见这孩子,怎知这不是天可怜见,安慰我这失子之痛呢荣太太看着泪如雨下的阿莲,自己的泪水也控制不住了.
三姨太见大太太心软了,没等荣老爷发话,赶紧往前递了递身子.“四妹啊,话不是这样说的.谁知道这孩子什么来历,将来脾气秉性是怎么个渊源.老爷,太太是世间少有的慈悲心肠,若让这孩子进了门就一定会待他如同己出.大少爷又是这么个性子醇厚,恭正温良的人儿,只怕将来弹压不住,没的给荣家横生事端.”四姨太定了定神,眼睛单单望向老爷和太太.
“老爷和太太放宽心,阿莲断没有挟子争产的念头.如能容下这孩子,我只收他为螟蛉义子,不叙家谱,不入宗祠.等他大一些,就让他给大少爷磕头认主,服侍大少爷一辈子.”荣老爷和太太彼此对视了一下.没想到阿莲如此决绝,连这个都想开了.阿莲看到这个承诺奏效了,又深深伏下身子.“老爷,太太,若真把这孩子放出去,这么小的人儿,只怕没有几天就灰飞烟灭了.就当救人一命,造七级浮屠.再说阿莲现在身子孱弱,不知是否有福再为荣家添丁进口.就算可怜我身后没有个执幡之人,望老爷和太太大开恩门,收留下阿初.阿莲愿意茹长素,为老爷和太太祈福增寿."
回到卧室,四太太好像全身都虚脱了.今天这招险棋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是老爷和太太定意不接纳阿初,后果不堪设想.想起让奶娘抱走的小少爷,她不禁悲从中来.为了给杨家留下这条血脉,自己这个做姐姐的把什么都押上了,包括亲生的骨肉.阿初啊,只盼你好好长大,不用光耀门庭,封妻荫子.只要平平安安地活着,将来为含冤而去的父母捡骨合葬,就算姐姐没有白白盘算这一场,也算尽了为人子弟的孝道.她拉过呆立在床边的阿初,紧紧地搂在怀里,好像一松手,他就会随风而去了.
“阿初啊,好孩子.刚才让你磕头见礼的是老爷,太太和三太太,要记好了.明天要见过少爷,小姐和表小姐.阿初乖,有干娘在,不用害怕,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阿初扬起小脸看着四太太.
“你,你是……姐姐吗” 四太太的心一下子漏了一拍.
“阿初,你站好,听我说.我不是什么姐姐,我是四太太,是你的干娘.阿初一定要牢牢记住,知道吗”
“阿初能记住,干娘.”阿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轻轻的扣门声响起,门外是英儿的声音.
“四太太,我能进来吗”进得门来,英儿对四太太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我跟菊儿要了几件大少爷穿不下的衣服,打量小少爷应该能穿.大太太已经吩咐过了,小少爷一应吃穿用度都按照大少爷的制式.这几天先凑合一下,明天孙师傅就过来给小少爷量尺寸,少不了做几身正经衣裳.还有,我让翠儿帮忙烧好了水,这就带小少爷过去洗个澡.呆会子打整利落了再带来给您.”四太太满眼感激地看着英儿忙碌着给阿初比量衣服.
“英儿啊, 别忙,你先坐在我身边.”
“四太太,这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了从我过门你就一直陪着我,我从没把你当下人看待.你也处处维护我,倒好像嫡亲的妹妹一样.这么大个宅子,没有你在身边,我会过得很艰难.”四太太说到伤怀处,眼圈红了.英儿的声音也喑哑了.
“四太太,您别这么说,这不是英儿的本份吗”四太太拉过阿初.
“阿初,给英儿姐姐行个礼.” 英儿惊得腾地站起身.
“这可万万使不得了.四太太,您的心思我明白.放心吧,在英儿这儿,初少爷就是荣家正牌子小少爷.”四太太心里一热,眼泪夺眶而出.阿初,我的阿初,你本来就是杨家正牌子大少爷.天降横祸,让我们沦落至此.将来你得做一辈子的下人,伺候大少爷,甚至孙少爷.姐姐实在是无路可走了,阿初,不要责怪姐姐.
半个时辰后,英儿抱着阿初风风火火地跑回四太太房里.“四太太,四太太……”
“怎么了,英儿,出了什么事”
“您快看看,这可不是捡回个宝吗”四太太定睛望去,但见阿初身穿一领湖绿色的小长袍,外套明黄洒金小坎肩,脚上是一双半新的黑布千层底.洗的干干净净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闪闪发光.红嘟嘟的双唇咧开一笑,露出两排小而整齐的贝齿.真真好看得像文殊菩萨的善财童子.四太太的心大得宽慰,她好像已经看到阿初长大后长身而立, 丰神俊秀的样子.
“嗯,是个体面的孩子.老爷和太太一定会欢喜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是个体面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