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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这两下你记仔细了 ...

  •   “四太太,四太太,您别这样。心里难受您就放出声儿来,这样会憋坏了身子。”英儿一直蹲在四太太脚边软言细语劝慰着。自从小餐厅回来,四太太就抱着阿初坐在床边没动过地方。阿初到底还是个孩子,一开始还大哭了几声,后来变成小声抽泣,最后完全没了动静,竟是睡着了。倒是四太太,连一声叹息都听不到,只是紧抱着阿初流泪。心头的痛像江河的源头,不断把一浪浪能让人窒息的苦涩,酸楚送上她的喉咙。天下之大,庙堂之远,何处是我姐弟容身之处?阿初你何时才能长大,才能保护自己呢?一生,对有些人,快得像白驹过隙。而对另一些生活在黑暗和无望中的人,是比永恒还要漫长啊。阿初,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你的一生将怎样渡过呢?

      草长莺飞,转眼进入盛夏时节,端午节快到了。阿初在四太太和英儿的精心照料下,小脸已经胖了起来,白里透红。四太太怕碍了别人的眼,除了晨昏定省,总让他呆在自己的房间,反正有英儿陪着,也不会太闷。三太太吃了上次的软钉子,倒也安静了许多,家里知道这事的人都跟着松了口大气。四太太这边真过了几天消停日子。随着阿初慢慢熟悉了环境,他淘气的天性又回来了。不顾四太太的警告,他偷跑出去几次说想跟大少爷玩,都让英儿给截回来了。表小姐那么嚣张,英儿还真不怕她,不过虚张声势罢了。却是这大房一位少爷,三房一位小姐,虽然比自己小了那许多,英儿心里反倒怀了一份敬畏。

      去年在小厨房,为乡下二太太办货的管家给她们几个丫鬟仆妇讲老家的见闻。他特别绘声绘色地讲乡下女子到了五岁就一定要缠足了,缠足如何疼啊,如何听得到骨头折断的声音啊。。。没想到给站在门外的小姐听个正着。她一声不吭,转身就去找三太太,问她是不是也得缠足。三太太正跟几个小姐妹小牌摸得兴起,根本顾不上理她。一个牌友多了句嘴说,哪能不缠啊,不缠将来嫁哪个去?好一个小姐又是一声不吭,转身不知从哪里寻着把剪子揣在怀里。单单预备着一旦有人相逼就拼它个鱼死网破。过了好几天才被三太太发现了,唬得她差点昏死过去,过了好久提起这事还要心悸。从此家中下人行事总要看看小姐的脸色,她脸皮薄,又有胆色,真惹恼她,做下什么事,少不得大家陪绑。

      再说这大少爷,他自幼在老太爷房里养着,爱是爱得紧,管也管得笔管条直。老太爷亲任的发蒙业师,自是对这个长孙寄予厚望。书温得不好,一罚站就是一个时辰。罚完谢师,大少爷竟是连腿都打不了弯了。字写的不入眼,根本不管是三夏酷暑,还是十冬腊月,叫自己磨一整缸子墨,再把它写干。饶是如此,人前人后,大少爷从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小小年纪就有一份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沉稳。下人们从没见他发过脾气,闹过淘气。对他将来成为荣氏家族的大家长,荣氏企业王国的掌舵人,无人产生过任何疑问。除了温良恭俭,大少爷还深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自从看懂三太太对阿初的态度,大少爷从没有主动来四太太房里找过阿初。问起他,总说现在陪着表小姐跟洋教士学西洋画,没有时间。四太太倒不大往心里去,其他大家庭里比这还要凉薄的情形比比皆是。只是大少爷如此年幼,就学得这般刀枪不入,让四太太心里时时涌上些许寒意,不知将来让阿初跟着他到底是福还是祸。
      端午时节,正是五毒作祟的时候,荣太太不慎微染小恙。往年家里盘粽子,挂艾草,沐兰汤,都是她一手操持惯了的,其他人插不上手。今年这差事落到三太太和四太太两个身上,手脚利索的丫鬟都用上了,结果还是差强人意。前两天阿初都是一个人关在四太太房里,有时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他也好想出去看看热闹,只怕干娘生气,一直忍着。今天外面安静了很多,阿初终于忍不住了。他轻轻推开房门,左右看看,二楼走廊上空无一人,正好去找大少爷玩。阿初轻手轻脚地来到走廊另一头大少爷的房间,门关着,推也推不动。坏了,好像英儿姐姐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阿初急得四下张望,旁边一个小门半掩着,他一头钻了进去。

      “表姐,你今天临的真好。能不能教教我?”

      “表弟,你真会说笑。没看出Wallace最偏心你了?总夸你有才气呢。 ”

      “我是真喜欢西洋画法,但一下笔就想起国画的讲究,然后就糊涂了。”

      “这不碍的,慢慢来。咱们现在就去画室,一起琢磨琢磨。”

      两个人推开画室的门,一齐惊呆了。只见地上丢着乱糟糟的画笔,颜料。笔洗倒了,桌上留下一滩脏水。画架上还没完成的静物被涂上了乱七八糟的颜色。。。。。。

      “翠儿!翠儿!”丽水像疯了一样冲出去叫人,又一阵风似的卷了回来,气得脸都红了。

      “表姐,先别生气,等翠姐姐来了再说。”

      “表小姐,表小姐,您叫我。。。。。。”荣升话音未落,翠儿就小跑着进了门,迎面挨了丽水结结实实一记耳光。

      “你是死人啊?我们才离开一会儿,就搞成这个样子。你死到哪里去了?啊?”

      “表小姐。。。翠儿冤枉啊。。。英儿姐姐喊我去帮把手,我就走开一盏茶功夫,刚才还都是好好的。”丽水听见翠儿喊冤,冲上去还要打,被荣升一跨步挡在身前。

      “表姐,别打了。又不是翠姐姐干的。”

      “我知道不是她,可她也该打。。。。。。”

      “呜。。。呜。。。呜呜。。。”哭声由小转大从桌子后面传出来,把三人吓一跳。丽水最先反应过来,她三步并两步奔过去,一把把阿初揪出来。

      “好你个小赤佬,原来是你,你赔我的画。。。好好好,不赔也罢,今天我就代四姨娘管管你。。。”丽水的巴掌劈头盖脸落下来,阿初吓得哭岔了声儿,泪水混合颜料,脸上更狼狈了。荣升劝阻不及,身上也挨了丽水两下。早有腿快的报信,四太太带着英儿进了门,正看见这一场闹。英儿赶紧上前劝开,掏出帕子给阿初擦脸。丽水见状,哇地大哭起来。

      “四姨娘,您看看,我辛苦大半天,好不易快画完了,全被阿初给毁了。四姨娘,您得给丽水作主啊!”不用丽水说,眼前情形也是一目了然,四太太不禁又累又气,急火攻心。

      “阿初,你怎么又跑出来?干娘嘱咐你的都没听进去吗?”

      “干娘,阿初。。。阿初要画个大阿福给大笑爷。。。”荣升听了心里一动。

      “四姨娘,天热,您别动气。阿初还不懂事,不是有意的。表姐,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该消了。等收拾好了,我陪你再画多久都行...过来,阿初,快给表小姐陪个不是。”

      “表弟!你别在这儿当和事佬儿。这儿现站着四姨娘呐。”

      “表小姐,你放心,我不会护短。哪个男子汉不是打大的?从小管束,长大才不会做横事。今天还得谢谢表小姐教训阿初。英儿,拿掸子来。。。”英儿刚想张嘴替阿初分辩,正对上四太太眼里火光,只得应了声“是”。

      阿初被俯身摆在桌上,底裤褪下,露出浑圆白嫩的小屁股。他已经吓得连哭都忘了。四太太左手扶着阿初的腰,右手掂着掸子。

      “长辈说的话,不听,不记,不从,该是不该?”

      “不。。。不该。。。”“啪”的一下,掸子带风落了下来。阿初大哭,却不敢用力扭动身子。

      “大笑爷,救。。。救阿初啊。。。”荣升见多言无益,直接走到四姨娘脚前跪下。

      “英儿,大少爷看不惯这个,请大少爷回房歇着。”英儿强拉着大少爷走了。阿初见最后的指望也没了,再不敢哭得太凶。

      “没人跟着就自己进入别人的房间,该是不该?”

      “不。。。”这回掸子下得更快更狠。丽水的身子也跟着抖了一下。人前人后,这四姨娘总是一派温婉,没想到竟下得去这个手。

      “未经许可,擅动别人的东西,该是不该?”

      “不。。。该。。。啊。。。疼啊。。。阿初知错了,干娘饶了阿初。。。”

      “明知做错,还敢搬救兵,这两下你记仔细了。。。”四太太的结束式当真用了心思,阿初已叫的不似人声,把丽水吓得不轻。

      四太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只记得手抖个不停,记得阿初的哭叫和丽水苍白的脸。阿初,脸面不是旁人赏的,而是自己挣的。无论别人怎么对待,谗毁也好,赞誉也罢,唯有自己行端立直,方能不改其志。阿初啊,三岁看大,姐姐若不下个狠心管你,只怕将来行差踏错,追悔莫及。真是那样,姐姐有何面目见九泉下死不瞑目的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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