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脸和钱不可兼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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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冯兰亭一脚踏入1709时，正好是下午四点，一天之中酒吧最清闲的时候。
1709没有营业，大门都锁着，孙嘉俊带着冯兰亭绕到后面，从一道不起眼的黑色防盗门钻了进去。
整家店里都没有开灯，光线很暗。冯兰亭眯了眯眼，等过了几秒钟，终于适应了室内的昏暗，这才看清了四周的环境。
她虽说不喜欢进酒吧，但也是去过几次的，还算有点见识。现在看这家1709的设计，也的确看出几分不同寻常来。
室内空间很大，房顶呈拱形，距地面至少有三米，不像一般酒吧那样故作压抑，反而显出一种殿宇中才有的大气开阔来。整体设计并不奢华，但细节精致，略带了酒吧里很罕见的典雅味道。基本构造倒是和别的酒吧没什么区别，卡座、吧台、壁墙、散台、舞池、舞台，样样都有，只不过因为空间足够大，所以这些东西堆在一起也不显得拥挤，反而有几分坦荡的意趣。
看来，孙嘉俊说这是本市最有名的酒吧，也不是纯粹的空口自夸。
暗自观察着，冯兰亭对1709的观感提升了很多，同时心里也做了决定——一定要努力争取这份工作。这可是目前她唯一的机会了。
冯兰亭正看着，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慢吞吞的声音，“……你是谁？”
冯兰亭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正对上一张惨白惨白的脸。
她下意识地就想尖叫，却被孙嘉俊一步跨上来给伸手捂住了嘴。
孙嘉俊有些无奈地朝那张鬼脸说道：“老板，你又随便出来吓人了。”
冯兰亭全身僵硬地盯着那张脸，心底止不住地抽搐——老老老老板？！什么叫做……随便出来吓人……
雪白的脸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漆黑，被称作老板的人瞄一眼孙嘉俊，懒洋洋道：“是你啊，小孙……你带人来干什么？今天还没开张。”
“我知道，老板。这是我朋友，我想介绍他来当服务员。”
“他？”老板闻言，终于挑了挑眼角，仔细盯着冯兰亭看了两眼。
冯兰亭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但好歹压下了心里的那股诡异的情绪，尽量自然地笑笑，说道：“老板你好，我叫冯岚亭。”
老板哼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清。他打量完冯兰亭，仍旧用那种慢悠悠的语气问道：“多大了？”
“二十了。”
“会喝酒吗？”
“不……不太会。”冯兰亭下意识就要说“不会”，可又突然想到这个身体可不是自己以前那个乖乖牌，没准人家还是海量，于是又半路改了口。
“……哦？”老板悠悠地拖长了声音。
待这一声七拐八转的“哦”终于结束，他突然间快刀斩乱麻地做了决定，“不要！”
“……哈？”另外两人还完全没跟上他换气的节奏。
白了两人一眼，老板幽幽道：“我说，不要。”
冯兰亭愣了一秒，随即上前一小步，恳切道：“老板，麻烦你再考虑一下吧，我会很努力地工作的！”
“不要。”老板说着，转身就要走。
孙嘉俊连忙喊住他，“诶，老板，等一下！你别这么快决定啊，他真的不错的！你给他个机会吧！”人是他介绍来的，这么轻易就被嫌弃，他很没面子诶！
老板头也不回，只慢吞吞道：“人是你带来的，你自己带走。”
“老板！”眼看着老板走远，冯兰亭急了，大步冲过去，拦在他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坚定地说道，“老板！请你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话脱口而出，冯兰亭撑在膝盖上的双手忍不住用力握紧成拳。以她的性格，说出这番话已经是极限了。只因为她现在很需要这份工作，非常需要！
老板从上方俯视着她弯曲却倔强的脊背，沉默了两秒，一言不发地绕过她，继续往前走去。
冯兰亭心底一凉，站直身体，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高声问道：“老板，可以告诉我原因吗？”这么直接地拒绝她，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吧？
果然，只见老板停住了脚。
他转过身，眼神没什么感情地落在冯兰亭身上，幽幽地说道：“我这里不要不会喝酒的人。”
冯兰亭愣了，随即皱起了眉，“总不可能每一个在酒吧工作的人都会喝酒吧。”
老板听她反驳，却好像听到什么滑稽的事情一样，嗤笑了一声。
然后，他一改刚才要离开的冷淡态度，慢慢地晃回了冯兰亭面前，突然地伸出手，用食指轻轻挑起了她的下巴。
冯兰亭下巴上一凉，随即就感到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迫使着她转动面孔，让这位高深莫测的老板看了个仔仔细细。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瞬间面颊上就烧红了一片，“干嘛……”
老板对她的尴尬仿若未觉，直到把她看了个清清楚楚，才松开手，似笑非笑地说道：“小弟弟，你照过镜子吗？”
“当然照过。”冯兰亭摸不着头脑。
“那你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吗？”
“当然知道——”四个字一出口，冯兰亭就呆住了。她已经明白了老板的意思。
老板哼了一声，“看来还不算太蠢。”
说着，他转向一旁一直没插上话的孙嘉俊，责怪道：“小孙，他不知道你还不知道？长成这个样子又不会喝酒，你还敢随便往店里带，就不怕被别人给嚼成渣了？”
孙嘉俊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尴尬地挠了挠头，“啊……我、我没注意……”
老板摆摆手，打断他，“行了，赶紧带走。长这么漂亮就该在家里呆着，没事别往外跑。”
冯兰亭越听越觉得纠结。虽然身为女生的她挺喜欢别人夸她漂亮，但现在作为一个男生，怎么就这么别扭呢，又不是她想长成这个样子的……
突然，她一下子从满心纠结中惊醒过来，上前一步，又快又急地说道：“但是……老板，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我真的很需要、很需要这份工作！”
老板也终于不耐烦了，声音没了之前的漫不经心，“小弟弟，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长得太招人，又不会喝酒，不知道哪天就会给我招来一堆麻烦。我是傻了吗？会同意让你留下？”
冯兰亭咬紧了牙，一字一顿地说：“老板，拜托你！我保证，绝对不会给店里惹麻烦的。”
“保证？你怎么保证？”老板冷笑一声，“再说，你保证就有用了吗？出了麻烦谁解决？你解决吗？”
冯兰亭丝丝捏紧了拳头，“我解决。”
“说得好听，你准备怎么解决？”
“我……”冯兰亭哑然，狠狠皱了皱眉，终于立了军令状，“要是我给店里惹麻烦了，我立马走人！”
“喂！你疯了？！”孙嘉俊急忙拉了她一把，向老板求情道，“老板，不用这么苛刻吧？你平时也没这么挑剔啊，就帮帮忙通融一下啦。这小子真的很厉害的，你让他弄弄音乐什么的，肯定没问题，保证你客似云来，生意越做越好！”
老板嗤了一声，斜睨孙嘉俊一眼，又恢复了最初懒洋洋的语调，“音乐？小孙，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做DJ的。你这样，是要把你的工作让给他吗？”
孙嘉俊一愣，随即沉默了。他扭头看看冯兰亭，又看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老板，犹豫片刻，终于咬咬牙，“只要老板你同意……”
“不用！”冯兰亭出声打断他，“我对DJ没什么了解，做不来。让我打扫卫生、端端盘子就可以。”
“小弟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且不说端盘子是最容易接触到客人的活，就说工资，可是比做DJ少了七八百，你可要想好了。”
冯兰亭眼神平静地回望着老板，坚定地说道：“我可以的，老板，请你相信我。”
老板凝视她片刻，终于移开了实现，幽幽地说道：“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如果捅了篓子，别想着我帮你收拾烂摊子，趁我发火之前，自己乖乖走人。”
冯兰亭立刻大喜过望，干净利落地鞠了一躬，“是！我知道！谢谢老板！”
老板长长地“嗯”了一声，懒懒吩咐道：“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6点开工，12点下班。现在人手不够，一周要上七天班，一个月只有一天假，自己安排。月薪八百，包晚餐。”虽说语气散漫，却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压力，让人根本拒绝不了。
冯兰亭愣了一下。她每周二晚上都要上钢琴课，如果只有一天假……
“怎么？有问题？”老板睨过来。
冯兰亭对上他意味不明的视线，咬咬牙，摇了摇头，“没问题，我会按时上班，老板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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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兰亭从来没有为了生计而打工，如今总算是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血汗钱的来之不易。
虽说自己现在用的是男生的身体，但本尊冯岚亭很明显也是没吃过苦的，身材高挑，浑身上下却没几两肉，更别说力气了。一天工作下来，冯兰亭光是托盘子就托得手臂直发抖，连筷子都握不住。
但即使是这样，领班还是在换班时毫不留情地批评了她，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用双手端托盘，老土又低级，极大地影响了1709侍应生的良好形象。冯兰亭有苦说不出，只好默默地承受其他人或幸灾乐祸、或冷淡疏离的目光，同时下定决心回去狠练力量。
不过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打工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不愉快的事情。即使偶尔有客人对这个身体的外貌表现出异样的热情，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说起来，1709的客人虽说鱼龙混杂，但那些喜欢闹事的人，很明显都对这个场子怀着一种莫名的忌惮。至少，冯兰亭一晚上就能看见好几拨本来要闹起来却又生生按捺下去的家伙。
这让她对老板的好奇更重了几分。那个脸色惨白得吓人——现在她知道了，他当时只是在习惯性地敷面膜——说话总是慢三拍的老板，不知道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现在的目标很简单——上学、赚钱，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自从开始了1709的兼职工作，冯兰亭的时间就明显紧张起来。
每天晚上工作到凌晨，等她走回家，往往已经超过一点了。累得连手指都动不了，她基本上是倒头就睡，有时候连洗澡都顾不上，第二天起来又对着浑身酒味的自己大皱眉头。忙碌的日程使得她每周练琴的时间急剧缩减，只能在平时没课的时候练练手，别的乐器更是碰都碰不上。
这也就算了，更严重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的冯岚亭很少熬夜，现在她不过少睡两三个小时，每天白天就困得不得了，经常上课上到一半就不自觉地坠入黑甜乡，任人叫都叫不醒。
于是，没过一周，冯兰亭就在学校里有了一个新的外号——“教皇”，一些老师和同学本来跟她稍有缓和的关系，又隐隐有疏离的趋势。
对此，她只有苦笑置之，然后继续痛苦地挣扎在清醒和困顿之间。
这一天上午，冯兰亭正趴在课桌上补眠。
头天晚上，终于还是有人在1709里闹起来了。两拨人打了个翻天覆地，桌椅杯子砸了一地，砸到最后，东西损毁的声音甚至压过了舞池里从不间断的音乐声。虽说这些东西没伤到人，但却连累得他们这些小服务生辛辛苦苦收拾到快两点。因此，今天早上冯兰亭觉得特别困，眼睛睁都睁不开。
正当她睡得迷迷蒙蒙时，突然，只听一声巨响，“砰——！”，她趴着的课桌瞬间剧烈震动了一下，让她惊醒过来。
冯兰亭抬头一看，是同班一个叫赵楚楚的女生。
赵楚楚跟本尊貌似没什么来往，至少她移魂以来，还没跟这个人说过话。平时在学校里见面，对方也是一副冷淡的样子，眼神略带蔑然，下巴总是抬高三度。对于这样的人，冯兰亭自然也懒得凑上去，免得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
此时被莫名其妙地打扰了睡觉，冯兰亭难得地有些恼意，“你干什么？”
赵楚楚微抬着下巴，俯视着睨了冯兰亭一眼，冷声道：“梁老师要我带话给你。”
说到“梁老师”三个字时，冯兰亭轻易地捕捉到赵楚楚眼中闪过的一丝漾动。
她立刻反应过来，心里顿时警铃大作——这个传说中的梁老师，可以说就是她悲催校园生活的源头！只要挨上他就不要想有好果子吃！
果然，冯兰亭注意到，还留在教室里的同学都悄悄停下了所有动作，若有若无地靠近过来，更有几个大胆的，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来回扫视着自己。
她心底一沉，敛了眉头，谨慎地问道：“老师说什么？”
赵楚楚冷哼一声，眼中浮现出浓浓的不屑，“梁老师要我告诉你，要是你再不去上钢琴课，期末就不用考了，直接等着挂科吧！”
冯兰亭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梁老师就是自己钢琴课的老师，怪不得她从来都没见过他！移魂到现在，她所有的钢琴课都逃了，第一次是因为心烦不想上课，后面两次却是因为要上班。
感受到其他人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冯兰亭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声——这梁老师还真是阴魂不散，躲都躲不掉！
她心底哀叹，表面却不动声色，仍旧淡淡的，“我知道了，下周会去上课的。”
赵楚楚见她反应平淡，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只哼了一声就走了。
冯兰亭低下头，睡意全消，开始琢磨梁老师的意图。
按理说，他应该很不待见自己才对，毕竟是自己让他在学校里名声受损，还对他的私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干扰。但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关注自己呢？居然还专门叫人来通知自己去上课？这么关心学生，还是她这个和他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的学生，未免也敬业得有点儿诡异了吧……
想着想着，冯兰亭蓦地悚然——
喂喂！该不会……这个梁老师本身就是个弯的吧？！
突然之间，冯兰亭觉得自己触摸到了某个隐藏很深的真相……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脸和钱不可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