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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言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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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夜身形如何移动,婆婆和从雨都没有看见,她们只眨了眨眼,大夜已经蹲在婆婆的身后,手中抓着一根粗壮结实的青藤,顽皮的侧脸看上去深沉而严肃。
半晌,他抓住长藤甩了甩,依附在墙壁上的青藤哗啦啦的掉了满地,就像巨蟒遇到最可怕的敌手,埋着脑袋缩在角落里。
彩依探头问道,“怎么了?”
大夜将手中的青藤一扔,僵硬的扯出一抹笑意,看着老人近在咫尺瘦削的后背,“婆婆,这些是你编的?”
老人微微的侧过身子,点点头,“这些可结实呢,以前就是靠这些才能给彩依换些好东西。”
大夜淡淡的应答,“是么。”他站起身来,脚掌轻轻地拍打着地面,其实他一站在这里,就确定脚底的确是一块坚实的土地,但是刚刚的那一声惊呼。。。
他皱皱眉,自己应该不可能听错才对。
没来由的,有些心烦,加上心慌。
彩依说的什么,他全没有听见,身影顷刻间消失在洞穴里。
剩下的两个人,许久没有声音。彩依凝视着洞穴的方向,慢慢的垂下睫毛。婆婆摸着她的脑袋,“怎么了?”
彩依顶着她温暖的手心,撒娇的摇摇头,“婆婆,猴子和人有什么不一样吗?”老人还没回答,问完她自己轻笑起来,“我知道,当然是不一样的。”
大夜未进门,便已经滞住。他微怔片刻,默默地忍耐下自己想要叫嚣的冲动,踏进去环顾四周,空荡荡的紫霄宫里,仍然没有她的身影。但是地上一列已经霜化的香蕉水,从铜鼎的边缘一直延伸顺着屋内的石板延伸到外面的小路上,直到消失在草丛里。
大夜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结界明明没有丝毫的损坏,偏偏不见了她的踪迹,原来是躲到那里面去了。她为了逃出去,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想笑,火红的眼睛却留下一滴泪来。泪珠挂在他脸上厚厚的浅黄色的毛上,没有滚的下去。大夜合上眼,缓一缓气,转身大踏步迈出去。
第一次,没有跳出去。
他实在是有些累了。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将她找回来。
他的手指微微曲动,阿桑衣衫不整的从空气中出现在他的身后,满脸的不满。
他还没来得及发牢骚,却听到大夜低沉沙哑的嗓音,“幻离不见了。”,隐隐的,有些委屈。
幻离醒来的时候,手臂刺啦啦的疼,就像千万只小虫在里面不停地啃噬,从血肉筋骨直痛到心口。
她睁开眼,视线一点点的恢复清明,瓦蓝瓦蓝的天空中,几只飞鸟低低的掠过,留下几声长啼,飞快的消失在天际。
温暖的春风拂面,浑身的汗水竞相消散,手臂上伤口的疼痛一点点的缓和,幻离举起自己的左臂,阳光下,红色的幻离两个字分外的灼目。
皮肤的伤痕正在慢慢地修复着,被灼化的伤痕处开始重生出新的血肉,她甚至听得见新鲜的血液源源不断的涌现的声音。
幻离转过头,正看到星星点点的落地红,微微抬眼,金黄色的郁金香,紫色的薰衣草,娇羞的蝴蝶兰,甚至她可以嗅得到空气中独特的梅花浓郁的香气。
幻离右臂支撑着站起来,被眼前繁华的景象震住。自己躺着的地面,是一大片满天星开出的花床,周围俨然是一片浓郁的花海,只要你叫的上名字的花,放眼望去,比比皆是,不分季节不分时季,缤纷的恍如隔世。
几里之外,有几堵高耸的红砖墙,幻离巨大惊吓之后的神经开始一点点的恢复,想着兴许前面有住处,正打算前去探个路,却看到有人往这边走来。
隔得太远看不清楚,只隐约是个风姿绰约的妇人,满身的珠翠在远处的阳光下,几乎闪花了幻离的眼睛。
待看清她的容貌,幻离呼吸一凛,原地站住。
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个人,每一处眉眼,每一块皮肤,甚至手掌的细纹,都是上天精心打造,浑然天成的精品。但是,那妩媚至极的眼神,足以让人销魂蚀骨的纤腰款摆,唇边勾勒的那一眸笑意,看的幻离心惊肉跳。
她原以为天庭的仙子都可以心静如水,但她现在发现只是他们见得太少,让这样的尤物,连女人都能看得脸红微热,更不用说男人。
但她还是很快的强自镇定,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有吐出一个合适的字。
那女子已经拉起她的手,锦缎般的柔滑掠过肌肤,她轻抬起幻离的左臂微微的侧过脸看,莺声细语,“幻离。”
幻离点点头,后知后觉救她的人应该就是面前这人。“多谢。”
她笑了笑,摇了摇头,满头的珠翠跟着晃动,蝴蝶金钗,红玉绿翡翠,琳琅满目。
幻离眨眨眼,终于看出是哪里有一些怪异。这样绝色倾国的女子,本身就已经华丽妩媚到极致,本不该这样金银加身,过分雍容的。
那人似是看透她心里的想法,凝视她的神情片刻,淡淡的道,“我叫言垣。”
她拉着幻离的手,往来时的高墙走去,丝毫没有征询幻离的意见,态度自若,似乎早就料到没有人会拒绝她这个要求的。也或者,她并不愿意给别人考虑的机会。
幻离看着里面的房屋,四四方方的庭院中央有一方清池,池边伫立着一颗高耸入云的千年白桦树,她回头看看,深呼吸一口气,方才那一大片花田原来都只是她们家的一处后花园。
她有些犹疑的踏上琉璃的台阶,往里面走去。心中的疑惑和好奇也越来越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会有这么大的排场。
言垣站在幻离的左侧,带着幻离一间间的参观着屋子。
自从走进这里,言垣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幻离心不在焉的看着屋里华丽的摆设,目光定格在言垣的侧脸上,她唇边的一抹浅笑看上去有些飘渺,长长的睫毛乌黑的有些凝重。
她的长裙曳地,用牡丹花花汁涂抹成艳红色的指尖不经意的划过砖墙。
幻离听着摩擦而过的完美契合声,心里有些淡淡的疑惑,虽然她从未下凡见过民间的砖墙,但是,声音应该也没有这么的清脆光滑才对。
她顿住脚,“言垣。”言垣转过脸来看她,“我走不动了。我们到池边坐一会好不好。”
言垣看向不远处的方池,眼中一闪而过一种复杂的神色,快的几乎让幻离是自己的错觉。
她随即很豪爽的一笑,拉着幻离往那边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幻离往那边走着,心跳的快的可怕,一种惶恐可怖的感觉急速的窜遍全身。她几乎要停下来。
但是她这一生,从未因为害怕拒绝面对过任何事。现在,更加不可能。
走近的那一刹那,幻离脑海中一阵昏眩。
她伴着成长了几百年的千墓湖郝然出现在眼前,曾经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湖水这样的静,里面的鱼儿水草摇摆追逐的那样欢快,偏偏湖水没有丝毫的涟漪。
她犹记得当年跑去问澜夕时那人慈祥温婉的笑意,却始终没有给一个解释,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该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其中的原因,她已经明白并且心生畏惧,避之唯恐不及。可是现在,它又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里到底是哪里?幻离如坠冰窟,手脚冰凉,肢体僵硬的没有办法挪开一步。
言垣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已经准备着坐下去。幻离生出无限的力量,一把拉起她,“快走,我们快走。”
幻离镜转动角度的那天,从雨就是这样拉着她从身后诡异压重的追赶中亡命的跑出来,她跑得越快,越是觉得那些恶心至极的鬼怪追在她的身后,他们血淋淋的头和白骨森森的枯爪紧随在她的脖颈后面,泛着可怕的寒意,随时准备着在她的脖子上一口咬下。
那日被抓住的恐怖,她每每想起,即便艳阳高照,都能惊出一身冷汗。就好像那些鬼怪还徘徊在她的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跳出来,代替命运给她狠狠的一击。更不用说夜深人静时分在睡梦中惊醒。
但每次她冷汗直流的时候,在空荡荡的殿宇中都能听到空气中大夜平缓安稳的呼吸声。
这般想着,心便慢慢的一点点的静下来。幻离倚着柱子俯下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目光扫过身后,白桦枝叶飘摇,风中弥漫着薰衣草的香气,天地静好。
幻离甩一把额上的汗,才想起自己一直拉着一个人。
她吐吐舌头,起身看向镇定自若,笑的云淡风轻的言垣,抱歉的话堵在喉咙口,她突然觉得没有必要讲这些话。
言垣看上去没有快速奔跑过的丝毫不适,眼中洞若观火,清明的可怕,但很快的,便又恢复那种慵懒闲适。她一句话都没问,只妩媚轻笑,“你先转转,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幻离忽视那一方浅塘,环视着四周,三层的小楼,从里面看比从外面看还要高些,粉色的外壁柔和又怡人。但是,幻离左右顾盼,这么美的地方,到现在为止,她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过,冷冷清清的有些奇怪。
生命中的不幸已经太多,她不愿再往坏的方向去想。幻离自我安慰,或许言垣不愿人照顾,才独自住在这海市蜃楼般的花园中吧。这般想着,心里便要舒坦很多。
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出小楼,前面是一条紫藤花架搭成的长廊,曲径通幽处,风暖日清,阳光层层叠叠的落在身上,几乎让幻离觉得所有的厄运全部结束,九重天迎来了新的黎明。但这里的景色,即便是九重天的仙子见到,也都只能叹为观止。幻离微笑,这里比起仙境云雾中的飘渺,更添了一丝的阳光下的艳丽。真是蔚为壮观。
幻离踮起脚尖摘下一朵紫藤花,黄色的花蕊就像根根新芽耸立,幻离拿着它凑近鼻尖,心情舒畅的整颗心都飞翔起来。她戳戳花瓣,想起彩依,心中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喃喃道,“要是有蝴蝶就好了。”